From: David Chiou

大正藏在许多经卷的最后面有以下这行标示:

+(光明皇后愿文)【圣】

很多华人学者在校勘时都会好奇,到底这是指圣本多出这六个字,还是一篇文章叫做光明皇后愿文?

至今为止,所有我见过的将经典校勘加以解释的印经,例如佛光大藏经,都是标为诸如:“圣本有“光明皇后愿文”六字。”

近来为了《好读 杂阿含经》的校勘在此处应如何标示,和 Heawen Chou 及 Daniel Liao 作了些讨论。

毕竟是网络时代了,日本的资料也不再遥不可及,于是查了查日本资料中圣本的原稿,例如拍卖会场的圣本手稿,发现“光明皇后愿文”其实是一篇文章,写说光明皇后发愿因此抄经流传的愿文,而不是“光明皇后愿文”六字。(后记:拍卖会场的圣本手稿图形档在拍卖结束后已失效。)

其余日本资料可见,诸如:

正仓院的不同的经的原手抄本最后都有这一段话,因此可确定光明皇后愿文是这么一回事了。

和读经本身没直接关系,只是因为历来一些朋友对此句都有些疑问,从日本拍卖会场的手抄本得到答案,提供给以后对此事疑惑而用关键字搜寻到这篇的人参考 :)


Heawen Chou:

真厉害, 以前一直怀疑是一篇愿文, 还真的找出来了.


David Chiou:

是网络厉害,这种资料都搜寻得到 :D 放资料的人也不一定是好心,而是拍卖公司要拍卖古代的佛经手抄本,因此扫描放上网作宣传。殊不知真正的佛教徒不需要买手抄本,看扫描本就够了 :P 过几天又有一大批当初流到日本的敦煌写本要到北京拍卖,希望大家多多照相存证 :D


Peter Zou:

当时抄经非常盛行,所抄经文后亦多有愿文,愿文应是是天皇的近臣所拟,之后的菅家文草中有收录一些可参考。

奉太皇大后(明子)令旨,奉为太上天皇(清和上皇)御周忌法会愿文 元庆五年十一月十六日。

 银像药师佛一躯,日光月光菩萨像各一躯,金字法华经八卷,无量义,普贤观经,般若心经各一卷。奉为登遐太上天皇周忌斋会,所恭敬庄严也。天皇以去年十二月四日,就泥洹于圆觉(圆觉寺)仙房。今起十一月二十六日,修功德于清和旧院。先期八日,待七净土之遍惊,开讲四朝,愿一乘法之长演。夫寒雨难禁,三界惣是芭蕉。闪光易飞,众生谁非石火乎。先皇叩根机以催道,追因果而结缘。当为他界遍周之君,岂只我家生老之于。仰愿,瑠璃光如来,导圣灵于瑠璃地,莲华大乘教,镇圣灵于莲华台。三千国土,皆是先皇之本宅。百亿须弥.皆是先皇之旧居。同因善根,俱得安乐。

http://miko.org/~uraki/kuon/furu/text/waka/kanke/bunsou/bunsou11.htm


Huiyi Lin 前言:

最近去特殊资料馆藏地查询光明皇后愿文电子档资料(《圣语藏经卷》,宫内厅正仓院事务所编,东京:丸善雄松堂株式会社,2000~年)。这种资料在日本只有少数图书馆有购藏,毕竟研究这批经典的学者是少数中的少数,且这种高贵(以史料价值而言)的资料虽然是电子版,制作成本高昂。较早出版的光碟以22片CD为一组,一组约四十万台币,共四组,也就是一百六十万台币。后出的改为DVD,2~4片为一组,目前有十二组,共约台币五百万,(还有未出版的)。整套购买约台币六七百万,所以日本的一般大学图书馆不会特意采购。不过,其实阿含经中的一篇有光明皇后愿文的经卷曾经来台湾展示过,那就是故宫南院在2016年底至2017年初向日本借来的国宝展示,其中就有收藏于东京博物馆的一卷“杂阿含经第四十五卷”(请见以下插图)。

图版来源:《日本美术之最—东京、九州国立博物馆精品展》,台北:故宫博物院,2016年。


Huiyi Lin:

光明皇后(701-760)发愿写经的底本主要来自日僧玄昉从唐朝带回的佛教典籍。据推测这批有光明皇后愿文的经卷约七千卷,即现在所谓的“圣本”,完整名称为“圣语藏经卷”。抄写这些经卷的人当然不是光明皇后一人,主要是由一群称为写经生的人负责抄写,所以会有不同笔迹的情况,而有些保存良好的经卷后面也会看到抄写者的姓名。

在当时,这些抄写完的经卷保存于东大寺尊胜院,不过历经天灾人祸后,现存约一千卷,其中七百五十卷仍保存于东大寺的正仓院,其余两百多卷散佚在民间,所以东京博物馆才会收藏有一卷杂阿含,而古物拍卖会上也会出现这类拍卖品。目前日本出版的“圣语藏经卷”电子资料则是根据正仓院的收藏制作而成。

虽然光明皇后的愿文写了约七千卷,但她并非发了数千多个愿,而是主要发了三种愿,即“天平十二年(740)五月一日”、“天平十五年(743)五月十一日”、“天平宝字四年(760)正月十一日”,这三种愿文。所以我们会看到不同经卷的最后都写有相同的愿文。在以下提供之“杂阿含经”图档可看到“天平十五年五月十一日”的愿文,目前有这篇愿文的经仅存八卷。且目前可见的“杂阿含经”内的愿文都同样是“天平十五年五月十一日”的文本。

附带一提,有光明皇后愿文的“杂阿含经”,现存可知的只有三卷:

  1. 杂阿含经第三十六卷,收藏于 大阪 法道寺。
  2. 杂阿含经第三十九卷,收藏于 天野山金刚寺。
  3. 杂阿含经第四十五卷,收藏于 东京博物馆。

东京博物馆那卷原本是高野山正智院的宝物,后来捐赠给博物馆保存。有兴趣亲见的人可留意这些收藏地的展示会。


Huiyi Lin:

关于光明皇后为何在那三个年份写下愿文的问题,这很难回答。

抄写佛经在奈良时代(710-794)相当流行,而这种流行其实源自中国隋唐时期的写经风气。在较早的讨论中,曾经提过光明皇后的写经事业有二十年之久。二十年是指光明皇后以皇后职权组织机构进行大规模写经而言,也就是抄写玄昉从唐朝带回的五千多卷《开元释教录》开始所花费的时间。在那之前,光明皇后已有个人小规模的写经经历,也有愿文,只是那时候抄写的经没有算在“圣本”之内。

《开元释教录》收有唐朝当时最新版、品质最精良的佛教典籍,因此玄昉带回日本时即大受瞩目。如此贵重的东西,当然要抄写副本保存起来,于是玄昉回国隔年,即天平8年(736),光明皇后即刻展开写经工作,到了天平十二年(740),不知何故,写经暂停,同时光明皇后写了五月一日的愿文。愿文内容首先是替光明皇后已往生的父母祈求冥福,(居然不是替天皇家的祖先祈求,可见光明皇后的势力凌驾天皇之上,天皇是不被放在眼里的),然后才祈求国祚绵长、臣下忠节,接着自己誓愿精进、回向众生。

愿文是天平十二年五月一日写的,也就是在那之前抄写的经文本应没有愿文,但是据推测,天平十二年之前写的经有后补愿文进去,所以会看到经文与愿文的纸张或笔迹不同的现象。当然,其中仍有少数技术上无法补纸而没有愿文的经卷。

天平十二年五月以后写的经,就在经文之后接着抄写光明皇后愿文,因此这之后抄写的经文和愿文在纸质和笔迹方面就比较一致。

但写经工作在天平十四年(742)年底又暂停下来,直到天平十五年(743)五月才再度继续进行。这一年五月十一日又有一篇愿文,但这次的愿文不是署名“皇后藤原氏光明子”,而是“佛弟子藤三女”,而且只替已往生的父母及七世父母、六亲眷属祈愿,完全没提到国家社稷。由于光明皇后曾有“藤三娘”的自署,因此大多学者认为藤三女就是藤三娘,也就是光明皇后。但也有人认为藤三女另有其人,疑点之一就是这篇五月十一日的愿文不像一国之后的措辞,而比较像普通百姓的祈愿。不过由于持怀疑意见者的证据不够多,目前仍普遍认为五月十一日的愿文也是光明皇后所写。

附有五月十一日愿文的经卷数量不多,且天平十五年以后写的经,其后的愿文大部分抄录的仍是天平十二年五月一日那篇。

至于第三个愿文,相关资料极少,我得再查查其他研究资料。这一则愿文的纪年是天平宝字四年(760)正月十一日,而光明皇后在这一年的六月往生。光明皇后晚年健康状况不佳,大概她在那一年已经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故而再度发愿。

总之,那三年发生了什么事而让光明皇后发愿,单是从她的生平年表上是看不出来的,目前我也没有看到能具体说明原因的研究。


Huiyi Lin:

话说回来,光明皇后的五月一日愿文被抄写了数千遍却完全没替天皇家族祈愿。难道圣武天皇(光明皇后的老公)没意见吗?圣武天皇个性软弱,加上朝政被光明皇后的娘家掌控,恐怕是有意见也不敢言。可是光明皇后的婆婆藤原宫子是在754年往生的,也就是这位婆婆不可能不知道这篇愿文的存在,光明皇后为何不怕她婆婆抗议?

其实光明皇后的婆婆藤原宫子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光明皇后的爸爸藤原不比等为了让大女儿宫子嫁给天皇,结交与后宫关系良好的橘三千代(光明皇后的生母)。这位橘三千代是贵族女,担任后宫的女官,早就嫁给皇族美努王且生了儿子,但不知道是藤原不比等太有魅力还是怎样,居然和老公离婚再改嫁给藤原不比等,然后生了光明皇后。光明皇后的异母姐姐宫子嫁给天皇后生了儿子(后来的圣武天皇),藤原不比等就计划要把同一年出生的光明皇后许配给宫子的儿子,所以以辈分而言,光明皇后的老公是她的外甥。

圣武天皇当然不只一个老婆,光明皇后只是其中之一,且光明皇后没有皇族血统,原本不具备被立后的资格。在光明皇后之前,能成为皇后的都是天皇家族的女性,即拥有皇族血统的人,理由是天皇死了,皇后也是皇位继承人之一(所以日本很早就有女皇)。而光明皇后家族并非皇族,她被立后是因为她娘家的人实在太厉害了,硬是把她推上皇后宝座。当然,这个过程不可避免的要铲除异己,例如极力反对的长屋王及其家族就被藤原四兄弟(光明皇后的兄弟)迫害而自杀。

此外,光明皇后本来有一个儿子,但出生没多久即夭折,只剩下女儿。而圣武天皇的其他老婆有生儿子,照理说皇位继承人的优先权是儿子,但光明皇后家族势力太庞大,仍是让她女儿当上皇位继承人,后来继位为孝谦天皇。

所以,虽然光明皇后集荣华富贵于一身,但也排挤、牺牲了很多人。不论是以皇家之力进行大规模写经,还是建造东大寺及世界最大铜佛,或在全国各处兴建佛寺,其背后说不定隐含着替她家族忏悔的内在意义。


Huiyi Lin:

关于中文的光明皇后愿文研究,查了一下,目前台湾没有,大陆因为北京图书馆收藏有一卷光明皇后愿文的经,有人写这方面的文章,但内容简要。 http://enlight.lib.ntu.edu.tw/FULLTEXT/JR-AN/92177.htm

台湾目前虽然没有光明皇后愿文研究,但有学者研究圣武天皇诏书,文中提及光明皇后: http://enlight.lib.ntu.edu.tw/FULLTEXT/JR-MISC/misc377881.pdf?fbclid=IwAR1-5BMrt9ZKcSYcSGH6cH-mlveVNPOQoPickbvG5hiIkpCHyLkoYNm7-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