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正式服装的喜爱可追溯到子宫时期。当我妈怀著我时,她常常坐在厨房桌旁,把录音
机里播放的歌剧开得震天价响,一边给《纽约客》杂志写回邮信封。不知为何,在最深层
、最基本的遗传层面上,我听懂了穿透她血肉传来的那种极端强烈的音乐,知道那是由一
群佩戴腰带、穿著华丽长袍的胖子所唱。
我十岁时,最喜欢的装扮就是一件海军蓝的外套、一件白衬衫和一只红色的领夹。我感觉
自己看来很重要,像是一名年轻国王,因为母亲被砍头而必须登基。
如果我的头发不完美,光线没有柔顺服贴地映出我的金发线条,我就不肯上学。我要我的
头发看起来和我妈常去的安奥古百货公司的小男孩人形模特儿一模一样。有一根头发不听
话便足以让我把梳子往镜子丢,然後哭著跑回房间。
而如果我的衣服上有我妈无法用胶带去除的线头,那麽这是一个比喉咙痛更该不去上学的
理由。事实上,我最喜欢的上学日子,就是拍照那一天。我爱死那个摄影师拍完照片後送
我们的小梳子,感觉好像去上益智节目。
在我的童年中,当其他孩子都开始打架、玩球,把自己弄得脏兮兮时,我则留在自己房里
擦亮我的金色戒指,那是我妈从凯马特商场买来的,我还会边听巴瑞.曼尼洛
(Barry Manilow)、东尼.奥兰多与黎明合唱团,还有,难以解释的,欧黛塔(Odetta)
的歌声。我比较喜欢黑胶唱片,而非最近很流行的八轨录音卡带。黑胶唱片的塑胶套总让
我想起乾净的内衣。此外,它的照片比较大,让我更能看清楚东尼.奥兰多闪亮臂毛的毛
细孔。
我一定会是《妙家庭》里面优秀的成员。我可以当尚恩,那个乖巧的金发男孩,他从来不
惹麻烦,而且也会在厨房帮忙管家爱莉丝,还会帮玛莎剪头发的分岔,我不只会帮「小虎
」洗澡,还会替它上润丝精。我还会提醒詹恩注意那只俗气的手□,别让女孩们输了盖纸
牌房子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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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一根接一根抽著香烟,不断地写著自白诗,白天偶尔休息时会打电话给她的朋友们,
把她新作的初稿念给对方听。有时她会问我的意见。
「欧各,我最近在努力的这一篇,我相信绝对可以登上《纽约客》。我相信它绝对能让我
成为一个名女人。你要不要听听看?」
我从衣柜门上的镜子前转过身,将梳子放在书桌上。我爱《纽约客》,因为上面有广告和
卡通。也许我妈的诗能被登在「福特水星大公爵汽车」的广告旁边。「快念,快念,快念
,」我上下跳著。
她让我进去她的书房,在书桌旁坐下,然後关掉她白色的奥林匹亚打字机。再把立可白的
盖子盖上,然後清清喉咙,点起一根茉尔香烟。我坐在一张单人床上,她把它变成一张沙
发,上面放了一些抱枕和一条印第安床单。
「准备好了?」她问。
「好了。」
她叠起双腿,将手腕放在膝盖上,往前靠著,看著一张纸开始念。「童年已逝。我的青春
。我与所爱的人的所有连结都已破碎。我的悲伤升至云端。那些从天而落的泪珠重新建造了
陆地,连亡者也从坟墓中复活,与我同行吟唱。而我……」
她念了好几页,声音抑扬顿挫非常完美。她在房间角落摆了一支麦克风,用来大声练习朗
读自己的作品。有时候,当她出门找朋友莉迪雅或在客厅修剪她的蜘蛛吊兰时,我会把麦
克风借来,将它塞在我的裤裆里,在镜子前从各个角度审视我自己。
念完诗後,她抬头看著我,说:「好,现在我要你老实说,听起来够不够有力?能不能让
你情绪激昂?」
我知道这个问题的唯一正确答案是:「哇听起来就像是会在《纽约客》读到的文章耶。」
她得意地笑了:「真的?你真的这麽认为?《纽约客》评选很严苛的。不是随便哪个人的
文章都登得上的。」她站起身,开始在书桌前踱步。
「不会啊,我真的觉得他们会选这一篇。关於你妈把你推到後院心形的鱼池,还有你那个
瘫痪的姊姊等等,真的写得很棒。」
她点了另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好吧,我们就等著瞧吧。我刚收到《维吉尼亚季刊》
的退稿信,所以我有点担心。当然,如果《纽约客》真的登了这一篇,你外婆一定会看到。
真不敢想像她到时会怎麽说。但她的反应可无法阻止我发表这一篇。」然後她停下脚步,
一只手支在臀部,将拿著香烟的那只手挪到唇上。「你知道,欧各,你妈注定要成为一个
非常有名的女性。」
「我知道,」我说。想到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加长型豪华轿车停在车道上,而不是现在
这辆糟糕的棕色道奇旅行车,我不禁兴奋起来,几乎无法克制尖叫的冲动。「□会出名的
。」我告诉她:「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我想要贴了隔热纸的车窗,後座也要一个迷你
吧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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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未剪的童年》/欧各斯坦.柏洛斯著/远流2006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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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什麽,我也知道我不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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