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新信

 
[创作] 校园
#1
烂泥巴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 (ptt.cc )
尽管惹出诸多争议,教室里的讲台仍摆著那张黑白照片,纪念34号—那位我有烦恼时,总

会找他说说话的同学—他总是沉默安静的如潭墨色潭水,像是承受著任何人的欺压也会默

不吭声、乐观以对的那类型人。



事情发生在今天的早晨。



不过我当时还不在现场—事发後大约再过十分钟,我才会悠悠地从走廊出现,嘴里咬著餐

厅供应的全麦三明治,缓缓打开教室的门。



听20号说,早晨七点半除了我以外,大家都到了……

包括令场面失控的肇事者—老师。




早晨七点三十五分,7号同学准时的站到讲台上,喝令每排桌长将各员的联络簿收上来。




老师用拳撞了一下办公桌,大声说道:「今天不收簿子!」并在教室後的办公桌上站起身

子,朝向讲台走去—20号、不,也许全班同学当时都是这样想—但他步向讲台的途中,却

在34号同学的坐位停了下来,一拳就往34号的背上砸去!



大家都吓坏了,除了窗外麻雀的啾啾鸣啼,没有人敢发出任何一道声响。




34号背部受拳,冲力使头撞击到桌面发出「碰」的一声,挺直的腰□此时垂趴在桌上,如

同一只缺水若久的蚯蚓似地不停扭曲身体、一缩一伸地挣扎喘气。




任谁都知道他疼痛至极,老师也知道—




老师扶起34号,嘴里喃喃念著「……你在料北讶呀,看你还敢不敢动我?」(这是17号同

学的补充,是老师经过他的坐位时,他听亲耳到的),然而34号同学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口中还吐著一些白沫—老师将他硬抱到教室外的阳台,把他丢在没有扫帚的橱柜里。





各位,我可以作证,当时的气温高达摄氏四十度—我会这样清楚是因为当时我正在合作社

买难吃的全麦三明治,热汗狂流的我,瞥到了旁边墙上又脏又旧的温度计—若是开著电扇

的合作社都是四十度,想当然放置扫具的橱柜间一定更闷热难耐。





老师就这样把34号丢在那,然後坐回位置上,批改我们无权干涉的一张张纸。




七点四十三分,18号同学站起身走到老师的坐位,

将右手掌束直、靠在头上,作一个大敬礼—我们和老师说话前都要这样,以示尊重;



「老师!」18号同学等待老师的视线从公文上移开看向他,这样他才有资格说话,但他此

刻没那麽有耐心,便直接说了,「由方才34号口中吐出的碎沫,我怀疑34号脊随受到重创

,请容许我去扫帚间里看看他。」




老师摆摆手,看著一纸公文烦恼地搓了搓额间,似乎没那麽在意18号同学说的话。




於是18号便焦急地往阳台走去。


对了,容我补充一点;18号同学颇具医学知识,事实上他已经取得台大医学系的硕士学位

,正考虑著要出国研修、还是先到大医院工作—是个在紧急情况下,你绝对能倚赖他的专

业的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许你们都很清楚—



18号打开橱柜时,34号已奄奄一息了,


尽管他随即抢救、并大声呼叫著全班同学帮忙,仍回天乏术。





七点四十五分,我缓缓拉开教室的门。




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全部的同学面色发白地坐在讲台下—我看见34号躺在教室後、老师的

办公桌上—我脑中还转著这是在玩什麽游戏?



老师看到我之後,走下讲台拍了拍我的肩膀,

并向讲台下的同学使眼色,就急急忙忙地走出教室。




「老师要我们对你、还有任何医护人员以及不在场的人说,」20号不疾不徐、面色惨白地

说道,「鉴於34号素行不良的关系,惩罚他关在扫帚间,不料天气炎热,他竟然就在里面

休克了。」




「要是不这麽说的话,你们都拖不了关系!」素有学校模仿之王的27号,此刻模仿著老师

在讲台上严声厉道的模样,「你们都看到我打34号了,却没有制止我接下来的动作,你们

都是共犯!」




「我上头还有训导主任、校长、董事会罩著,出事我最多就是调一间学校,但—」27号学

著老师卖了口关子,并扬起嘴角、微微笑道,「你们是学生,在这里还要半年才会毕业,

训导主任派下来的新老师不知道会怎样对待你们唷?」



听完这些话我寒毛直竖,虽然我爸是董事会的其中一员,


想到老师在讲台上这样要胁,我仍然觉得背部发冷。




七点五十五分,救护车来到学校,载走了34号同学。




我注视著他失血的苍白脸颊,睁直著像是在问为什麽的一双眼睛,感到有些愧疚—我能不

能做些什麽?就像他在我倾吐烦恼时总默默倾听一样,我能不能为他做些什麽?—20号是

第一个为他发声的,他跟医护人员说了与同学不一样的供词,我猜他也看见了34号同学无

辜的眼睛。




20号同学开了老师第一枪後,整个教室陷入了严重的争吵,大家争论著究竟要说事实、还

是老师告诉我们的实话;有的人抱头苦恼、有的人声嘶力竭地宣告他才不要在未来半年生

不如死、有人推论假定起学校的立场、有人批判自己当时没有阻止整件事。



就在吵得不可开交、激进两派就要拿起椅子往对方身上砸时—



「匡琅!」



一道硕大的黑影穿破玻璃,挟带著碎小琉璃速度极快地绕著教室飞来卷去。


在座同学每位都是经过学校的训练薰陶,但即使没经过训练也知道这时应该蹲下身子,以

躲避飞来的物体。




当划破风的呼啸声停止时,不少人都挂了彩。




那些不愿为34号发声的人右手上都插著几口碎玻璃,包括我—选择沉默和举棋不定的人—

这奇妙的巧合使全身打起冷颤,我想到了一句话:「漠视者和加害者同样有罪。」




20号缓缓走到教室後方,全身颤抖地从老师的办公桌拿起方形物体—













34号同学笑得灿烂的黑白遗照。











这个夜晚对谁来说都是难熬的。



包括34号同学的家人,


他们哭嚎的声音顺著城市的微风卷过大小角落,为了要学校的一个正确说法。




我肯定老师也一定很难熬,因为当他再度走进教室,看见讲台上摆著34号的黑白照片时,

双膝就软掉了—是真的软掉了,屎尿也流得满地—据医生所说,他今後半身不遂、且再也

不能说话了。





对外医生称作他精神崩溃,但18号同学与医生是师兄和学弟的关系,他私下告诉我们—老

师喉咙的X光片上有著密集的细细横线,当医生以细小镜管深入老师的喉头,看见了银亮

发白的东西,定睛一看後不到三秒便迅速抽出管镜,然後挂了同间医院的精神科;



那是一根根锋利的针,

入眼所视至少就有上百根针,

光泽白皙的针密密麻麻、错纵杂乱地插在老师的咽喉。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唷。」一道幽魅的声音传来,尽管睡在学校宿舍的大通铺里、

全班同学都睡在周围,我依然打起冷颤。


我想起有位叫林宥嘉的歌手,他的MV开头就是这样的一段话。




尽管校方不愿意在教室摆放34号的遗照而一再再「要求」我们将它取下,但没人敢动那张

照片一粒灰尘,直到校长穿著笔挺的正式服装,拿著象徵正气的校徽触碰相框—



那是一秒钟之间的事,

黑白照片霎时散发出如暖阳般的澄色光芒笼罩著相框边缘,

校徽发出灰黑色的霉气从头至尾碎裂出一道深刻的口子……



教室里讲台上仍摆著那张黑白照片,在晕黄的月光下耀得闪闪发亮。




我凝视著34号空著的床位,知道很多人都还没睡—


例如睡我下铺的5号,他抱著包扎过的右手、抖著身体不断地细声说著对不起,他当初是坚

决说老师给的实话的人—这夜晚对谁来说都十分难熬,於是我起身拿起学校发的笔和手电

筒,在棉被里写下一篇故事。




我不奢望学校的理事会—包括我爸—会花时间看完这故事、甚至有所作为,但我希望校外

的人能确切知道所谓的事实;而不是校外的广播车那样,替换著一台台喧闹一时的话题风

波。



这不是一个话题,


这是一件国立的学校丑闻,



我们的校徽从正气凌然变得灰败丑陋,甚至敌不过一桩灵异事件。




编号13,

我的署名—陈梁辛。
2013/08/03 Sat 05:08:07
回覆 | 转寄 | 返回

□ 台大狮子吼佛学专站  http://buddhaspac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