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房子很便宜的啦！包水包电有家俱只算三千，夏天没有
冷气也很凉爽，已经很多人来看过，你现在不决定我明天就租出去
了。」
房东太太嗓门很大，个性也很急，开了铁门匆匆带著她看了一
圈房子，便催促著她说等一下有事，要怡贞快点下决定。
怡贞忐忑的摸了摸腰腹上的伤口，腿上及手臂上的瘀青也隐隐
作痛，她手头上没有什麽钱，这间房子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想到
此，怡贞怯怯地点了点头。
「你要租喔！那我们马上就签约……」
房东太太的声音似乎还在楼梯回响，她就已经搬入了这间位於
四楼的公寓，两房两厅一卫，墙壁有些斑驳，是一整排公寓的中栋
，只有前後有窗，又与其他公寓栋距太近，照不到阳光，使得这间
房子无论何时都显得阴暗。
怡贞打扫完房子时，太阳还没下山，屋子却暗的她不得不打开
灯；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望著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心理盘算著，
若是能够找到稳定一点的工作，就能把孩子接来一起住。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丈夫稍有不如意就会动手打她，每次
当她受不了想离开时，丈夫便会声泪俱下的道歉让她心软，接下来
一阵子两人关系会好一点，不过那只是短暂的假象。
丈夫会一次又一次打的更凶，而她一次一次告诉自己这是最後
一次，直到那次丈夫把孩子大哭的孩子抓起来摔，她终於体会到，
只要她没有鼓起勇气醒来，这将会是一场永无止尽的恶梦。
她在社工的支持下要申请保护令，法官却说如果这样丈夫要住
在哪……好不容易终於争取到了保护令，丈夫却依然能阴魂不散的
威胁著她，说她是贱女人，说她故意不让他与孩子见面，他要宰了
她和那个野种。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掉泪，他怎麽能说他们的孩子是野种，为
什麽他会变成那样……
看到时间已经快要六点，必须要去卖场上班了，她赶紧擦乾泪
水，换好衣服准备上班；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在外面工作了，笨手笨
脚惹出不少麻烦，至少不能最基本的上班准时都做不到。
临走前她本来要关灯，看了看陌生房间，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
把客厅灯关上。
※※※
一身疲惫回家时已是深夜，怡贞打开铁门漆黑一片，客厅暗的
像是能把什麽都吸进去。
「奇怪，走的时候灯不是有开吗？还是灯坏了？还是……」她
喃喃自语道，突然间一个想法让她打住了声音，不会丈夫已经找到
这里了吧？他会不会其实坐在客厅，拿著酒瓶正要往她身上砸过来
？
不可能，不可能，她使劲甩头想要忘掉这个想法，却又甩不掉
感觉有人在看她的那个念头，在这片黑暗中，隐隐约约甚至可以听
到有人在移动的声音，她慌张地在不熟悉的屋内摸索著电灯开关，
满身大汗。
「啪！」
日光灯闪了几下才亮起，客厅里空无一人，她松了一口气走进
房间，心中的紧张感却没有完全放下，不知怎麽，她总觉得有人在
看她。
静默的在暗处，看著她一举一动。
她紧紧抱著包包，逐个房间开灯查看，甚至还打开了衣柜确认
，小心翼翼的检查完整间屋子，好确认并没有其他人在。
洗澡的时候，她不敢把门关紧，洗到一半，不经意的转过头，
一道黑影由门缝闪过。
是谁？
她匆匆裹著浴巾跑出浴室，全身发抖的拼命寻找，依然是什麽
都没看到。
怡贞决定打开每间房间的灯，整晚都不关上，以免自己疑神疑
鬼。她只能拼命告诉自己，是因为长久以来，丈夫给她的阴影太大
了，才会无时无刻觉得有人在监视她。
听著秒针滴答以及日光灯隐约的滋滋杂音到四点，怡贞的心情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吊扇，吊扇旁的油漆
有一大片剥落的痕迹，凹凹凸凸形成了诡异的图案。
迷迷糊糊睡著前，她隐约梦到那些油漆一片片剥落、剥落、森
白而冰冷的覆盖住她。
※※※
「我一直在看□。」他说：「□都没有发现。」
怡贞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那时候她觉
得他是她最甜美的梦，从未想过现在会成为无法逃离的噩梦。
当她在卖场把货品的标签贴到一个段落之後，抬起头来，却发
现丈夫正冷冷地从不远处看著她；她想拔腿就跑，双腿却不听使唤
，只能站在原地拼命发抖。
有一瞬间她以为他会冲过来把她痛打在地，但是她好不容易鼓
起勇气要转身时，就看到他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怡贞已经分不太清楚他究竟是真的有出现还是幻觉，那天她做
什麽都心不在焉，下班时还特地绕了一大段路，确定没有人跟踪才
回到公寓。
公寓依旧是一片黑暗，甚至楼梯间都没有开灯，她一盏一盏的
点开楼梯间的灯，好不容易回到房内，但之後每个晚上，她做了无
数的噩梦，有人在她床铺之上凝视著她，冷冷地说著话。
「我正看著□。」
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她想要起身，却无法动弹，寒意侵上四
肢百骸，冰冷的声音从她耳边低喃。
「我……正……看著你。」
她又陷入了黑暗，黑暗中，丈夫狠狠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将她
往墙上推，她满脸都是血，孩子放声大哭，她抱著孩子想往门外逃
，门碰的一声就关上了。
丈夫狠狠一脚踩在她身上，不停地□、不停地□，她甚至连求
饶的力气都没有。
「我会让你出去找□的姘夫吗？你当我白痴，我一定会宰了□
，宰了□这贱女人。」
她满身是汗的张开眼睛坐起身来，看了看时钟，虽然已经是白
日八点，房间依旧阴暗，她记得自己晚上睡觉并没有关灯，为何灯
没有开？
浴室中未关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更让她心情烦乱，她冲进浴
室里，打开水龙头之後就开始大哭，水沿著磁砖破损之处一直流出
去，弄得地板上到处是水渍。
水渍不规则的扩大、扩大、再扩大……
※※※
这一天晚上她回家时，客厅里的灯是开著。
丈夫就坐在客厅当中，冷冷地看著她，怡贞已经分不清楚这是
现实还是噩梦了。
丈夫冷笑的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狠狠的一巴掌将她□倒在
地上；她从地上爬起来想要逃向外面，却被丈夫挡住，一脚□在她
腹部，她痛得直不起身来，只能在地上拼命挣扎著。
「你以为有保护令就能从我身边逃开吗？」
「拜托你不要这样！」
她试图抱住他的腿，想要阻止他的踢打，却徒劳无功。
「在外面过的很爽嘛！」
他揪住她的发，死命地将她往地上□，血流了她满脸，流进了
她的眼，她哭喊挣扎，因为力气的差距，完全抵挡不住丈夫的攻击
。
「求求你不要再打了，求求你！」
「你以为你能逃出去吗？别作梦了！」
明明是深夜，他们这样大的动静，邻居却没有任何反应，或许
就他们来说，这只是一般的夫妻吵架。
丈夫的殴打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她一直爬到房间内，失去
了哭喊的力气，有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四周好安静，丈夫的怒吼与暴
打，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
只有一个声音很近、很近，恍若在她耳边响起。
「……我……正看著□………」
灯光忽明忽灭、房门的一声关起来了，她模模糊糊感觉丈夫停
下了动作，很是迟疑的看向房门。
「吱……」
原本紧闭的房门，在无风也没有人靠近的状况下又打开了。
四周安静的骇人，有一瞬间她以为她已经死了，下一秒她却听
到了很奇怪的声音。
「咕……呃……」
她睁开了被血模糊了的双眼，在半掩的血色之中，看著丈夫胀
红著脸抓著自己的脖子，非常痛苦的挣扎著。
日光灯忽明忽灭，在那明灭的灯光中，男人眼珠暴突地看著自
己离地的双脚，任凭他怎麽挣扎摆动，都徒劳无功。
「……我……正看著□………」在梦里听到的声音，在她耳畔
又轻轻响起。
她看著丈夫的脸由红转白转成青紫色，被吊上吊扇，彷佛是被
人紧紧用绳子勒住了脖子挂上吊扇，他身体拼命地扭动却徒劳无功
，她看著他由激烈的抗拒、口吐白沫到脸色发黑，到最後再也没有
动静，他的脖子卡在吊扇扇片之间，整个人随著吊扇缓缓转动。
她一直看著丈夫的□体随著吊扇慢慢地转、慢慢地转、慢慢地
转，并发出吱吱喀喀的杂音，双脚无力的悬浮在空中，随著身子在
半空中画著圈子。
「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吊扇不堪□体的重量，连著半块天花板水
泥与□体一起摔落地面，扬起一阵粉尘；丈夫的□身被摔成扭曲的
形状，她却看也不看，只是专注望著那缺了一块水泥的天花板。
裸露的钢筋水泥中，露出了森森白骨，骷髅空洞的眼眶如深渊
，正与她对望。
「我……正看著你。」她喃喃道。
「我正……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