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新信

 
[讨论] 林尹大师亲炙记.2
#1
晨星
发信站: 枫桥驿站 (bbs.cs.nthu.edu.tw )
    「研六经以训诂,括万妙而为师。」

    老师当教授,也是非常谨慎的,因为怕学生不服气,挑缺点,所以每堂课都做充分准备,并不全靠自己有学问就马虎。此一风□,影响了他的学生,使他们每一个人在教学上都能做到完美无缺。

    老师有浓厚的国家民族思想和爱国热忱。当日本侵华之际,他担任国民党武汉市特别党部主任委员。武汉沦陷後,他就成为当地游击队的司令。由於工作积极,惹得日本人的忌恨,因而被捕、下狱。後来汪精卫在南京成立伪政权,日本人就把他交给汪精卫处置。在狱中受尽威迫利诱,生死交关,可是他始终不屈服,并写下绝命诗:

    「此心如日月、此志拟冰雪;日月长光辉,冰雪终皎洁。昔思李郭功、今洒文山血;忠义份所安,慷慨成壮烈。」
                                                                                                                                                                                          准备一道
    後来他的朋友称他,就是古代的苏武、文天祥也不过是这样吧!

    敌伪因为不能让他屈服,那位监管他的又是他的旧识,就偷偷放他走。走时送他一方印石,跟他说,「我已看出伪政权将失败。现在放你走,人生何处不相逢,将来如果我落在你的手里,希望你不要用这颗印盖章枪毙我。」

    老师辗转回到大後方之後,因为忠义精神和伟大贡献,别人都觉得他该升大官了。可是他却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到一所大学当一位平凡的教师。这样视富贵如浮云的精神,又是何其可佩!

    先生与夫人来台後,因为同时具有国大代表的身份,什麽事不干,生活都没问题。但是为了国家和文化命脉,与其他两位师兄弟高明、潘重规先生,成立并主持了台师大、政大、中国文化大学的中文研究所,培养硕士、博士无数。早年台湾及海外多数大学中文系的师资,都是出於他们的门下。

    当我在读硕士时,住在学校宿舍。有一天,老师来到我的房间,跟我说,他儿子光曾读此校戏剧系,因为不好读书,要送来跟我住在一起,给我教导。并且对他说,「儿子啊,爸爸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人,但是为了你,到处向人拜托,你可要争气啊!」

    他儿子来了以後,显得很乖、很听话的样子。并且对我说,「你要是把我教好,功劳可大了,我可以向爸爸要求,给你很大的优惠。」又说,「我爸爸凡事听我妈妈的,我妈妈又凡事听我的。」

    於是我要求他每天背十个英文单字。「学问贵在有恒」。他第一天真的背了,并且在他妈妈面前,直夸我的好处。可是第二天以後,就一直藉故不背,我也拿他没有办法。有一天我见了师母,把上情告诉她。他就在他母亲面前诉苦,说我多麽严厉。他母亲因为对他十分溺爱,就说,「慢慢来啦,不要太凶啦」。这一放水,就怎麽也管不下去了。

    後来,光曾曾搞了一家电影公司,当明星、演电影,想有一番作为;与某女明星结婚,住在新店的中央新村。把他老爸的血汗钱赔了不少,也没搞出什麽成绩。他老爸在他结婚的时候说,因为他不爱读书,所以这就是那不爱读书的结果。

    林师的一位女儿颖曾,嫁给党国元老陈立夫先生的儿子,所以成为亲家。也因此之故,我们有机会上到立夫先生的课,在师大国文所博士班讲「人理学研究」。

    林老师教书,常常不带课本,想到哪里讲到哪里。看似东拉西扯,但里面却真有东西。当然有时一些笑话,会讲了又讲,因为他忘了已经讲过;你还得一再地笑,否则没有礼貌。他编的书可就非常谨严,一点也不马虎了。我们曾说他「大节不亏、小节不拘」。

    有一次,问我一个声韵学的问题,我的回答他不甚满意,就怒骂我一顿,并且叫我补做功课,要助教张文彬师兄辅导我。这可以看出,他对学生是不姑息的;尤其是对所爱的学生。

    我读硕士、博士,林老师都是所主任。而且,他的课特别多,尤其是文字、声韵、训诂方面的课。所以,接触、亲炙的机会就特别多。

    我的硕士论文,〈先秦道家思想研究〉,是由老师指导。但他是一个大忙人,也没有花很多时间细细指导。开始时我把我的构想和大纲,与老师商量,他提供一些书目,要我去看。以後在资料上我有一些不懂的地方,就向他请教。他一般会讲给我听。有一次,我拿出一个资料,他只说,这个好讲,就不说了。这很有意思,就是说,你自己可以解决的,不必问我。

    後来论文写好了,缴上去,他大概也没仔细改、仔细看,就教我印出去。後来正式由中华书局出版,还特别请他为我写了一篇序文。

    博士论文,是辅仁大学国文系所王静芝主任(方曙)指导。王主任对我非常客气,每次到他家洽谈论文,他都客气地说,「张先生来了。」但是他很注意论文的一致性。到了论文快完成的时候,他发现我的论文前後不一致,就让我卡在那里。不得已,他说,「那,你拿给林先生看看,他的经验比较丰富。」

    论文躺在林老师家大约一个礼拜,结果,林老师要我把论文拿回去,看王老师如何指导。王老师无奈地说,「反正论文出了我和林先生的手,就得要通过。」

    林师多少有些架子。学生求见也不是容易见到的。就是见你,要你在位置上等个十几二十分钟是常事。有一次我班同学抱怨,相处那麽久了,有些同学的名字还记不清楚。老师知道了,特地邀请我们到他家,准备了一道午餐招待我们。

    时光如水一般消逝,林师离开我们已经十多年了吧!每当回忆起往事,就清清楚楚地映现在脑海里,而老师的恩泽,却永远地笼罩著我,让我感到无比的温馨。
2013/03/27 Wed 04:40:31
回覆 | 转寄 | 返回

□ 台大狮子吼佛学专站  http://buddhaspac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