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山神木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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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 陈玉峰
本文载於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中国时报


  超过百万年以前的地质年代，台湾桧木的远祖藉由冰河时期台
湾海峡水枯成陆，全球气温剧降，生物全面南迁的行列中，
自东喜马拉雅山系引渡来台，展开天悠地久的适应兴演化，终於演
变出全球独产於台湾的特产，形成中海拔潮□雾林带擎天的巨木群
，捍卫台湾土地，筹组举世无匹的冰河孓遗生命群的南岛桃花源，
保存台湾岛生命血缘的活化石、真见证。

 三千多年前，阿里山神木夥同繁多兄弟姐□萌芽初生，经历无数
环境压力猝□，缓缓茁壮成长，且经天择逐次淘汰大多数同期萌发
的幼苗、稚树、壮木，一步一艰难的完成台湾文明史前阿里山黑森
林的传闻与神话。一八九六年十一月十三日，竹山抚垦署长齐藤音
作与林学博士本多静六组探险队，一行二十七人由东埔取道八通关
，抢攻台湾最高峰，其中仅齐□氏一人登顶，不料却误登玉山东峰
，同行的本多氏采集到台湾红桧的第一份标本，随後，船运日本东
京大，由松村任三教授，以「福尔摩莎」拉丁语化，於一九O一年
正式命名为台湾红桧（ChamaeCypariS FOrmOSenSiS） ，矶立永世
的学名。而台湾扁柏则迟至至一九O八年才命名。

 一八九九年，石田常平氏由阿里山原住民向导，发现绵亘的阿里
山桧木大森林，日本当局旋派小西成章、小笠原富二郎、小池三九
郎及石田常平展开调查（一九零零年六月十二日），一九零二年台
湾总督府任命河台铈太郎实地勘查阿里山桧木材，隔年河合氏订定
阿里山开发方针。

 一九0六年十一月，小笠原富二郎发现阿里山神木，海拔标高约
二、一五O公尺，树高连五十馀公尺，地面干周长三十匹公尺，立
木材积约五OO立方公尺，但树干已遭莲根菌噬空。神木近邻皆为
参天巨灵，当时仅拟订保存三株巨无霸，其馀尽列归伐采对象，故
而铁路预定路线贯穿其间，而神木则被环干结彩、奉神设栅保护。
 阿里山区约莫一六0平方公里的桧木林地域，日本人清查出桧木
大树计有台湾红桧一五五、七八三株，台湾扁柏一五二、四八二株
，旋於一九一二年十一月，来自二万平的两辆桧木原木车箱开抵北
门站，正式开展台湾桧木林的不归路。由於阿里山神木附近属於早
期伐木区，神木及第二神木等寥寥数株虽得保存，但因周遭高树消
失，神木犹如鹤立鸡群而易遭天雷。一九五三年第一次落雷击中神
木，元气大伤而火延中空树干：一九五六年第二次雷击，真所谓天
妒英「材」、夺其魂魄，枝哑尽碎而徒留主干与三两枯枝。林务当
局□於神木乃招牌图腾、阿里山根本象徵，因而竖立避雷针，且雇
请爬树专家高谦福先生登树顶填土，种植红桧苗木十馀株，蔚为一
息尚存之假象。

 一九八一年八月，本人调查阿里山残存桧木，并作□头历史登录
；一九八七、一九八九年间本人陆续报导枯木事实，呼吁除掉加速
枯木腐败的苗木，以免神木倒塌，引发其与林务局延聘的专家笔战
纷争；一九九五年初，神木裂隙加大，岌岌可危，三月本人撰文说
明此一绿色神话或黑色谎吉，强调让神木自然善终，打破抱残守缺
，以死替生的假象维护，并预测神木终将蚀解，台湾人应将心力移
转至今之残存天然林，而非试图让朽木回春。随後，林务局邀集各
界代表现场会诊，探讨存废。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上午十时左右，下倾两半片干倾倒，徒留半
干向天，傲骨顽抗，山雨萧萧，阿里友人电告讯息，并迳向林务局
人员索取片段树皮及心材。谓将赠我留念，耳闻鼻酸，是以撰此迟
来墓志。

 阿里山神木终结於二十世纪末，理应代表百年来，两大政权奋力
扑杀台湾原生林愚行之了断。三千馀年庇荫台湾地土的英灵天上有
知，请托梦台湾人及早建立自然善知，悟既往之不谏，知来者犹可
追，确保世代子息尚存一线生机、哀哉，请入土为安，生於自然，
归於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