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阿含经》第347经

如是我闻:

一时,佛住王舍城迦兰陀竹园。若王、大臣、婆罗门、长者、居士及余世人所共恭敬、尊重、供养,佛及诸声闻众大得利养,衣被、饮食、卧具、汤药;都不恭敬、尊重、供养众邪异道衣被、饮食、卧具、汤药。

尔时,众多异道聚会未曾讲堂,作如是论:“我等昔来常为国王、大臣、长者、居士及余一切之所奉事,恭敬供养衣被、饮食、卧具、汤药,今悉断绝,但恭敬供养沙门瞿昙、声闻大众衣被、饮食、卧具、汤药。今此众中,谁有智慧、大力,堪能密往诣彼沙门瞿昙众中出家,闻彼法已,来还广说,我等当复用彼闻法化诸国王、大臣、长者、居士,令其信乐,可得还复供养如前?”

时,有人言:“有一年少,名曰须深,聪明黠慧,堪能密往沙门瞿昙众中出家,听彼法已,来还宣说。”

时,诸外道诣须深所,而作是言:“我今日大众聚集未曾讲堂,作如是论:‘我等先来为诸国王、大臣、长者、居士及诸世人之所恭敬奉事,供养衣被、饮食、卧具、汤药,今悉断绝,国王、大臣、长者、居士及诸世间悉共奉事沙门瞿昙、声闻大众。我此众中,谁有聪明黠慧,堪能密往沙门瞿昙众中出家学道,闻彼法已,来还宣说,化诸国王、大臣、长者、居士、令我此众还得恭敬、尊重、供养?’其中有言:‘唯有须深聪明黠慧,堪能密往瞿昙法中出家学道,闻彼说法,悉能受持,来还宣说。’是故我等故来相请,仁者当行。”

时,彼须深默然受请,诣王舍城迦兰陀竹园。

时,众多比丘出房舍外露地经行。尔时,须深诣众多比丘,而作是言:“诸尊!我今可得于正法中出家受具足,修梵行不?”

时,众多比丘彼须深诣世尊所,稽首礼足,退住一面,白佛言:“世尊!今此外道须深欲求于正法中出家受具足,修梵行。”

尔时,世尊知外道须深心之所念,告诸比丘:“汝等当度彼外道须深,令得出家。”时,诸比丘愿度须深。

出家已经半月,有一比丘语须深言:“须深当知,我等生死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后有。”

时,彼须深语比丘言:“尊者!云何?学离欲、恶不善法有觉有观离生喜乐具足初禅,不起诸,心善解脱耶?”

比丘答言:“不也,须深!”

复问:“云何?离有觉有观,内净一心,无觉无观,定生喜乐,具足第二禅,不起诸漏,心善解脱耶?”

比丘答言:“不也,须深!”

复问:“云何?尊者离喜,舍心住正念、正智,身心受乐,圣说及舍,具足第三禅,不起诸漏,心善解脱耶?”

答言:“不也,须深!”

复问:“云何?尊者离苦息乐,忧喜先断,不苦不乐,舍净念,一心,具足第四禅,不起诸漏,心善解脱耶?”

答言:“不也,须深!”

复问:“若复寂静解脱起色、无色,身作证具足住,不起诸漏,心善解脱耶?”

答言:“不也,须深!”

须深复问:“云何?尊者所说不同,前后相违。云何不得禅定而复记说?”

比丘答言:“我是慧解脱也。”

作是说已,众多比丘各从座起而去。

尔时,须深知众多比丘去已,作是思惟:“此诸尊者所说不同,前后相违,言不得正受,而复记说自知作证。”作是思惟已,往诣佛所,稽首礼足,退住一面,白佛言:“世尊!彼众多比丘于我面前记说:‘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后有。’我即问彼尊者:‘得离欲、恶不善法,乃至身作证,不起诸漏,心善解脱耶?’彼答我言:‘不也,须深!’我即问言:‘所说不同,前后相违,言不入正受,而复记说,自知作证。’彼答我言:‘得慧解脱。’作此说已,各从座起而去。我今问世尊:‘云何彼所说不同,前后相违,不得正受,而复说言:“自知作证”?’”

佛告须深:“彼先知法住,后知涅槃。彼诸善男子独一静处,专精思惟,不放逸住,离于我见,不起诸漏,心善解脱。”

须深白佛:“我今不知先知法住,后知涅槃。彼诸善男子独一静处,专精思惟,不放逸住[*],离于我见,不起诸漏,心善解脱。”

佛告须深:“不问汝知不知,且自先知法住,后知涅槃。彼诸善男子独一静处,专精思惟,不放逸住,离于我见,心善解脱。”

须深白佛:“唯愿世尊为我说法,令我得知法住智,得见法住智。”

佛告须深:“我今问汝,随意答我。须深!于意云何?有生故有老死,不离生有老死耶?”

须深答曰:“如是,世尊!”

“有生故有老死,不离生有老死。如是生、有、取、爱、受、触、六入处、名色、识、行、无明,有无明故有行,不离无明而有行耶?”

须深白佛:“如是,世尊!有无明故有行,不离无明而有行。”

佛告须深:“无生故无老死,不离生灭而老死灭耶?”

须深白佛言:“如是,世尊!无生故无老死,不离生灭而老死灭。”

“如是,乃至无无明故无行,不离无明灭而行灭耶?”

须深白佛:“如是,世尊!无无明故无行,不离无明灭而行灭。”

佛告须深:“作如是知、如是见者,为有离欲、恶不善法,乃至身作证具足住不?”

须深白佛:“不也,世尊!”

佛告须深:“是名先知法住,后知涅槃。彼诸善男子独一静处,专精思惟,不放逸住,离于我见,不起诸漏,心善解脱。”

佛说此经已,尊者须深远尘离垢,得法眼净

尔时,须深见法得法,觉法度疑,不由他信,不由他度,于正法中心得无畏,稽首佛足,白佛言:“世尊!我今悔过,我于正法中盗密出家,是故悔过。”

盗法、盗密的定义佛告须深:“云何于正法中盗密出家?”

须深白佛言:“世尊!有众多外道来诣我所,语我言:‘须深当知,我等先为国王、大臣、长者、居士及余世人恭敬供养,而今断绝,悉共供养沙门瞿昙、声闻大众。汝今密往沙门瞿昙、声闻众中出家受法,得彼法已,还来宣说我等,当以彼闻法教化世间,令彼恭敬供养如初。’是故,世尊!我于正法、律中盗密出家,今日悔过,唯愿世尊听我悔过,以哀愍故。”

佛告须深:“受汝悔过,汝当具说:‘我昔愚痴、不善、无智,于正法、律盗密出家,今日悔过,自见罪、自知罪,于当来世律仪成就,功德增长,终不退减。’所以者何?凡人有罪,自见、自知而悔过者,于当来世律仪成就,功德增长,终不退减。

佛告须深:“今当说譬,其智慧者,以譬得解。譬如国王有防逻者,捉捕盗贼,缚送王所,白言:‘大王!此人劫盗,愿王处罪。’王言:‘罪人去,反缚两手,恶声宣令,周遍国中,然后将出城外刑罪人处,遍身四体,以百矛。’彼刑者受王教令,送彼罪人,反缚两手,恶声宣唱,周遍城邑,将出城外刑罪人处,遍身四体,劖以百矛。日中,王问:‘罪人活耶?’臣白言:‘活。’王复敕臣:‘复劖百矛。’至日晡时,复劖百矛,彼犹不死。”

佛告须深:“彼王治罪,劖以三百矛,彼罪人身宁有完处如手掌不?”

须深白佛:“无也,世尊!”

复问须深:“时彼罪人,劖以三百矛因缘,受苦极苦剧不?”

须深白佛:“极苦,世尊!若劖以一矛,苦痛难堪,况三百矛,当可堪忍?”

佛告须深:“此尚可耳,若于正法、律盗密出家,盗受持法,为人宣说,当受苦痛倍过于彼。”

佛说是法时,外道须深漏尽意解,佛说此经已,尊者须深闻佛所说,欢喜奉行。

[校勘]

“力”,宋、元、明三本作“士”。

宋、元、明三本无“欲”字。

明本无“须深”二字。

“住”,大正藏原为“法”,今依据元、明二本改作“住”。[*]

“唯”,宋、元、明三本作“惟”。[*]

“宣”,大正藏原为“宜”,今依据前后文改作“宣”。

“无”,宋、元、明三本作“不”。

[注解]

露地:户外没有遮蔽物的地方。

受具足:受具足戒(完整出家戒律)。

将:率领。读音同“匠”。

离欲、恶不善法:离于感官欲乐,离于恶的、不善的事情。

有觉有观:“觉”与“观”两者皆有。“觉”又译为“寻”,是投向的注意力;“观”又译为“伺”,是持续的注意力。例如打坐时将心念投向呼吸,就是“寻”;接着将心念持续地省察呼吸,就是“伺”。

离生喜乐:由舍离而生起喜与乐。

具足初禅:充份达成初禅。

离有觉有观,内净一心,无觉无观,定生喜乐,具足第二禅:离于觉与观,内心澄净、专注,觉与观两者皆无,由定而生起喜与乐,充份达成第二禅。

离喜,舍心住正念、正智,身心受乐,圣说及舍,具足第三禅:离于喜,安住在舍心、安住在正念、正知中,体验到乐,安住于这圣者所说的舍中,充份达成第三禅。

离苦息乐,忧喜先断,不苦不乐,舍净念,一心,具足第四禅:离于苦、乐,先前忧、喜已断了,不苦不乐,只有因舍而生的清净之念,心专注纯一,充份达成第四禅。

起色:超越色。“起”疑为“超”之误。

身作证具足住:亲身体证且已稳固。其中“具足住”是达成并保持着的意思。

慧解脱:以智慧断除烦恼而解脱。

正受:字面的意思是“正确地获得”,指正确地到达定境。又译为“等至”、“正定现前”,音译为“三摩钵底”。

法住:真理的稳固性;因缘法是定律。

哀愍故:因为悲悯的缘故。

将:拿、持。读音同“江”。

劖:刺。读音同“缠”。

漏尽意解:断尽烦恼而心得解脱。

[对应经典]

[读经拾得]

  • 盗法

须深被外道派作间谍,而以偷盗之心出家,这才是“盗法”、“盗密”,此定义与当今世俗一些人误以为“未经上师灌顶而修法是盗法”的说法不同。

  • 慧解脱阿罗汉的定力

经中常讲阿罗汉是无学圣者,心解脱、慧解脱,圆满三学(戒、定、慧),具足五分法身(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在修学上,诸如《杂阿含经》卷十七第464经都说:“修习于止,终成于观,修习观已,亦成于止。谓圣弟子止、观俱修,得诸解脱界。”(CBETA, T02, no. 99, p. 118, b23-25) 以慧观入手而解脱烦恼的阿罗汉自然也应成就定力。

然而本经提到有比丘没证初禅却说:“我是慧解脱也。”造成了千年来不同宗派的论师对于慧解脱阿罗汉的禅定能力的争议。

就经、律的层级来看,同样记载本事件的《摩诃僧祇律》、南传《相应部尼柯耶》经文,都不是讲该比丘没有初禅至四禅,而是讲他没有神通和四无色定,因此没有违反其他经中所说的阿罗汉定慧兼具。

学术界一般认为《杂阿含经》由上座部的“说一切有部”所传,《相应部尼柯耶》由上座部的“分别说部”所传,而《摩诃僧祇律》由大众部所传,后两者的部派差距大,此处记载却一致,而与《杂阿含经》此处不同,因此一种合理的推论是此处相当的南传经文及《摩诃僧祇律》的记载可能较贴近史实。

另一方面,对此段经文见解歧异的论师多也主张慧解脱阿罗汉有一定程度的禅定能力,差别只在于定力的高低。

[进阶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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