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迷失在菊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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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转贴】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迷失在菊花深处……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 (Sun Oct  9 15:33:40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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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菊花深处……



  小我一个月,乳名叫做冰鳍的堂弟是个超级大路痴。上学也好,放学也好,只要我不

跟著他就一定会迷路;那可不是一般的迷路,他会走到奇怪的地方去,每次都只有我费好

大力去把他找回来□□因为祖父去世後,家里除了我就没有人看得见那些地方了。不要说

嫁过来的祖母、妈妈和婶婶,就连爸爸和叔叔也是「看不见」的,我和冰鳍就比较麻烦,

而且他的情况更严重□□除了和我一样的眼睛之外,他还拥有可以听见无形之声的耳朵。

这也许就是他变成路痴的原因吧:干扰的因素太多了嘛。


  可是有时候冰鳍也不得不一个人出门,比如今天□□今天是期终考的最後一天,我偏

偏发烧发到39度。婶婶只好先送他去学校,下班时再接他回来。我暗自祈祷冰鳍不要再迷

路了,我可真不想昏头昏脑的爬起来去找他。



  一早我就从自己住的厢房移到了暖阁,那是祖母的房间。我们家、叔叔家再加上祖母

一共七人一直住在香川古城的祖宅里。这是间奇怪的宅院,也不能说不乾净什麽的,满了

一百年的东西就会有灵魂,说的恐怕就是我家这种情况吧。



  暖阁比较安稳一点,因为阳光充足,空气流通好。我喜欢这里是因为满屋是花□□永

不凋零的花。



  当然不是真花,那是通草做的仿制品□□祖母是这项技艺的家族传人。每年秋天庭院

里开满菊花的时候,祖母都会将她做的通草菊混在真花里让我和冰鳍比赛辨认,即使是我

们这样的眼睛也看不出她的作品与真花的区别,最後还是冰鳍偷问花园里的那些家伙,作

弊才赢了这场比赛的。



  「因为通草花的关系我才能认识你们的爷爷。」每次祖母总是说得很幸福,「他一直

在找能不分季节,永远开放的菊花,而我最擅长做的就是通草菊。」



  也许这个菊隐比赛就是祖母悼念在我四岁时去世的祖父的特殊方式吧。



  很浪漫呢……如果不是头这麽晕的话。如果不是还要担心冰鳍会不会迷路的话……



  我调整了一个舒服姿势,动作传到像小房间一样的雕花大床上,帐幔微微的摇动著,

忽然有什麽东西轻飘飘的掉了下来,打在我的额头上,接著又滚到枕边。



  并不那麽柔软,这东西有乾草一般的触感,刺得我的脸微微有些□。我睁开眼睛,一

朵优雅的黄菊便映入眼□。



  现在是初夏,哪里来的菊花啊……



  原来祖母又随手乱丢作品了……我不情愿的伸出手拿起那枝通草菊,它长长的花梗上

还缚著一张折得很细的薄纸,可能是什麽书信吧。我吃力的坐起来,想把花放到床头柜上

去。



  可是,就在转向床边的那一瞬……



  「冰鳍?」我惊讶的呼喊脱口而出□□本来应该坐在学校考场上的冰鳍赫然站在我的

床前。



  他并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著我,眼神似乎有些悲伤。



  尖锐的不祥预感呼啸著掠过我的耳际,我伸手想去拉冰鳍,可是指尖却穿越了他的身

躯□□灵体!难道……是生魂?这下可糟了!我大喊起来:「你又在什麽危险的地方迷路

啦?笨蛋大路痴!」



  冰鳍依旧不回答,只是将视线转向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呈现著明净的

金绿色调。灵体似乎开口在说什麽,我向他摆了摆手,我又不是他,在人间没有实体的东

西发出的声音我可听不见。冰鳍眼中的悲伤更浓了,灵体微微曲扭著,瞬间崩散,转眼间

又重新聚拢在花厅门口。



  「别走,带我去你那边!」我挣扎著爬起来,头重脚轻跌跌撞撞的跟著他,「等我带

你回来!」



  这是病人该有的的待遇吗?搞不好冰鳍回来了,我反倒落了个过劳死……我竭尽全力

保持著与飘忽向前的灵体间的距离。



  「菊花……」前面的冰鳍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原来已经进入「那些东西」的领地了

!与人间不同,这里就连低等的魑魅魍魉也能「说话」。我环顾四周,道路已被浓密的白

雾包围了。那个世界有许多道路与人间相连,「看得见」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走进来,冰鳍

就是认不清两种道路才会一再迷路的。



  「你看……」冰鳍说著指指我的手。我这才发现,我随手把那朵落在我头上的通草菊

带出来啦!



  「还菊花呢!你就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大路痴!」我没好气的数落著,为了防止弄坏

,我把花梗上缚著的书信解下来。折得很细的纸张散开,现出数行灵动的笔迹,是日文假

名。我匆匆的瞥了一眼便将它塞进口袋里。



  「你有没有听说过菊花的另一个名字□□契草?」可能因为是灵体的关系吧,冰鳍的

声音总觉得比平时低沉,「因为那个故事……《菊花之盟》……」



  「你偷看我的《御法度》了吧!」我一时怒从心头起,「《菊花之盟》不就是结尾时

冲田总司给土方岁三讲的那个故事嘛!亏我藏得那麽用心!冰鳍大变态!」



  「我可不知道什麽《御法度》。」冰鳍沉静的笑了起来,「虽然我们国家很早就有类

似的故事,可我最早是从《雨月物语》上看来的。」



  没错,《御法度》上也讲《菊花之盟》出自《雨月物语》□□年轻的武士与书生约定

重阳菊花开放之日把酒言欢,可是武士在战斗中被俘,无法逃脱。眼见重阳已近,为了实

现与书生的约定,他引刀自刎,让灵魂乘风前来赴约。这个故事赞颂的是那个一诺千金的

武士,我却不以为然,比较辛苦的是书生吧,背负著挚友的死亡被独自一人留下来,他一

定非常非常寂寞……



  可是《雨月物语》有中译本吗?冰鳍这家伙,一定在吹牛!



  「少来了!」我揶揄道,「又不像爷爷去日本留国学,你怎麽会懂日文啊!什麽《雨

月物语》!肯定是偷看了《御法度》!先说好了,将来你变成怎样也与我无关!」



  冰鳍若有所思得笑了笑,不知怎麽的,我觉得今天的他特别沉稳。平时他可是决不吃

亏的那一型。



  「这样的故事,在现实中也发生过……」短暂的沉默後,冰鳍突然说了一句。



  「怎麽可能,谁这麽傻啊!活著就有见面的机会,错过约定以後再补,死了就什麽也

没有啦!」



  「如果被终生囚禁永远都逃不出来呢?如果被捕後被执行死刑呢?如果被秘密杀害了

呢?」冰鳍笑得有些悲伤,「生死之事,人自己是无法左右的……」他伸出手来触碰我手

中的那枝菊花,「……姐姐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冰冷的感觉瞬间滑过我的脊背,我下意识的後退了两步。冰鳍不解的看著我:「姐姐

?」



  「你是谁?」我静静的注视著冰鳍,或者说是拥有冰鳍外表的某个东西,努力控制著

自己的声音,「你不是冰鳍,冰鳍绝不会这样叫我!」



  为了避免某些东西的纠缠,我们从小被祖父隐藏性别来教养,祖父禁止我们以姐弟相

称,只允许我们以他取的乳名彼此呼唤□□「火翼」和「冰鳍」。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

今天□□所以,叫我「姐姐」的东西,绝对不是冰鳍!我佩服它的伪装,居然让我这麽久

才发觉!



  那个「冰鳍」安静的注视著我,眼神彷佛穿越了我落到遥远的彼方。发烧带来的头痛

和不适感再次袭来,我拚命稳住身体,在这个摸不著深浅的家伙面前,我实在没有全身而

退的把握。



  雾越来越浓了,我居然没注意到从一开始路上就连一个魍魉都没有,这明明就是表示

我身边跟著个它们不敢靠近的「大家伙」啊!



  理智告诉我要保持镇定,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菊花,我後退著,

一步一步……



  它靠过来了,逼近了,向我伸出手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可是……彷

佛重负被移走一般,我的头部一轻,忽然间头痛完全消失了,也许连发烧都好了吧,此刻

我感觉不仅不再昏昏沉沉,而且神情气爽。於是我畏缩而迷惑的睁开眼睛□□那个「冰鳍

」正在拍手,凝固的鲜血一样颜色的灰尘从他手掌间散布开来。这是某种精魅被拍散的样

子,我认识那种暗恶色彩□□疾病的颜色。原来他刚刚是把疾病的精魅从我头上给抓下来

啊!



  好像没有恶意呢……这个家伙。虽然仍旧有些害怕,我还是渐渐的放松了戒备:「你

是谁?」



  「你认识我的。」它回答。



  「不要开玩笑,我还有事,不能陪你玩!」我知道越是厉害的家伙就越任性,千万惹

恼不得。



  「我知道你弟弟在那里,火翼。」它用冰鳍的脸温柔的笑著,「我带你去。」



  这句话让我非常恐惧。我并没有讲,他却知道我的名字,甚至还清楚的知道我和冰鳍

的关系。虽然我也知道冰鳍一定出事了,也很想尽快找到他,但我还没有慌不择路到向这

种东西乞求:「我不会相信变成别人样子的家伙的。」



  「不是我变成你弟弟的样子,而是你把我看成他的样子。」他认真的纠正我,「带走

你弟弟的那家伙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把他看成我了。一旦那家伙发现真相,你弟弟可就

危险了。所以我们快去!」



  突然间我明白这个家伙缠著我的原因了□□救冰鳍只是借口,它想借助我去见那个带

走冰鳍的家伙!因为它可能无法独自接近那个危险的家伙!虽然有些冒险,但也许现在我

只能依靠它了:「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跟你走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最

重要的那个名字!请你说出口!」



  名字是有魔力的,人也好,那些家伙也好,都会有不同的「名字」,掌握什麽样的名

字,就表示建立什麽样的联系。比如祖父为了保护我和堂弟,给我们取了象徵强大幻兽的

乳名,而此刻我问这个家伙的,是足以左右他的那个「名字」。



  他似乎犯难了,皱著眉头笑了起来。许久,他终於开口了:「雪川……」



  语言也是有魔力的,把名字说出口,就表示要受语言魔力的拘束,说谎必将遭到报应

。



  「雪川。」念著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奇妙的熟悉感掠过我的脑际。我点了点头:「如

你所愿。」



  他头一次这麽开心的笑了,马上飘飘忽忽的到前面领路。浓雾里道路静得过分,我分

不清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它好像也无法忍受这份寂静了:「……是骗人的……那个《菊

花之盟》的故事……」



  我并不理它,这些家伙的话不能多听,不知肚子里在打什麽算盘。



  「人的灵魂哪能走那麽远呢?死灵看不见也听不见,只凭著一股执念,是没法那麽准

确的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的……所以那个武士根本没有来赴约。」



  我不以为然:「对方的思念能引导灵魂的!他们约定在重阳菊花开放之日,书生家的

菊花沾染了主人的思念,武士的灵魂一定看得见,所以他绝对会来!」



  「你好像很懂行嘛!」我可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夸奖还是讽刺。就在这时,他毫无徵兆

的停止飘动,我收不住脚一下子从穿过了他的身体,如果不是灵体的话,就得结结实实的

撞在他身上了。可是这样也很恶心……



  不过首要问题是□□决不能背对著这些家伙!我连忙转身,额头却狠狠碰在了某个硬

东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伴随著碰撞声,两声惊叫同时响起□□「火翼!」我听见了对

方的咒骂著,「你这家伙怎麽会在这里?发烧发到梦游吗?」



  「冰鳍!」我真是又惊又喜,这个家伙不但有实体,而且还是超级坏脾气,准是冰鳍

没错!



  「大路痴,看看这是哪里吧!」我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头,指著周围问道。



  「妈妈本来把我送到校门口的,我听见有谁叫我,回过神来已经在这里了,现在是六

月,可这里怎麽到处都是菊花啊?」伴著冰鳍的话语,一阵淡淡的菊香飘入我鼻端,这香

气瞬间变得浓烈,浓得让人窒息。转头四顾,迷雾不知何时已散去,我和冰鳍竟然站在一

望无际的菊花深处。



  无边无际的,鲜艳的,黄色菊花……



  头,又开始重起来,意识渐渐混浊……



  我拚命撑著去拉冰鳍:「快走,不能留在这里!」



  然而,冰鳍笑了……



  「怎麽能走呢?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他握紧我的手,「我一直在找你……找了

好久……」



  无法挣脱……混乱中,我看见了冰鳍的眼神,无机质的冰冷眼神……这个……不是冰

鳍!



  难道又是刚才那个家伙在作弄我?「雪川!」我大喊它的名字,「冰鳍」一瞬间停止

了行动,冷冷的注视著我,带著困惑的眼神。



  它不是雪川!是比雪川更具攻击性的危险者!最糟糕的是□□它可能占据了冰鳍的身

体!



  「你是谁?」



  我的话引起他更大的困惑:「我是谁……我是谁?」这个死灵迷失了自我,可能已经

变成了恶灵!



  在手指上贯注了可怕的力量,「冰鳍」将我拉近身边,仔细而执著的注视著。我不敢

发出声音,他也沉默不语,我不知道沉默尽头等待著我的将是什麽……



  「错了……」明知道它代表的危险,我还是深深体会到这句话里绝望的寂寞。占据冰

鳍身体的家伙猛地推开我,「还不是,你和这个都不是!全都是骗子!」它疯狂的拉扯著

头发,那可是冰鳍的头发。



  「明明是你自己搞错的!不要拿冰鳍撒气!」我竭力想阻止它疯狂的行动,可是却把

自己也卷进了危险之中□□它用冰鳍的手扼住了我的咽喉……



  会这样死去吗?这一刻,我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他那麽寂寞……「冰鳍」的眼神

。附身於冰鳍之上的灵魂即使死去也无法摆脱这份寂寞。这寂寞,比死亡更让我恐惧,我

无法再多看一秒……



  渐渐远离的意识里,我伸手去遮挡那双悲伤的眼睛,一朵摇曳的黄菊在我慢慢模糊的

视野里映下最後的身姿……



  忽然间,颈上的钳制松开了□□我跌倒在地上不住喘气,而「冰鳍」则像被阳光灼伤

一样遮住了眼睛:「这是什麽?」



  我将视线转向右手,原来我还握著那枝通草菊……我无意间用拿菊花的手去触碰那家

伙的眼睛!



  「你拿的那是什麽?」它嘶喊。



  「菊花啊,这里到处都是……」我疑惑的说。明明身处菊花深处,这个家伙却还问我

拿的是什麽。



  「不可能!」他断然而惶惑的打断我,「哪里有菊花?我看不见!只要找到菊花就能

见到那个人,可到处都没有!」



  「你自己看啊……」我随手一指,却吃惊得把下半句话□了回去□□这里的确没有一

朵菊花,何时,这里变成了地狱……



  幽暗的牢房和堆积的□骨,还有死亡那潮湿的气息,这里,是哪里?



  「这就是它眼中的世界啊……」沉稳的声音响起,令人安心。我立刻辨认出了声音的

主人。



  「雪川!」我病急乱投医,「你在哪里?你看这就是你想见的人!快让他离开冰鳍!

」



  刹那间,温暖的光芒从我手中的通草菊上溢出,像潮水一样涌入这间发霉的囚室,光

流里,雪川的身影浮现出来□□难怪要借助我去见他想见的人,附身在通草菊花上的雪川

的确无法自由移动啊!



  雪川回过头,霎时间我有些乱视……有两个冰鳍?酷似冰鳍的雪川穿著旧式的学生制

服,仔细看,不像冰鳍的眼睛带著微微的茶色,雪川瞳孔颜色更黑,那种不透明的黑色,

简直就像□□我的眼睛!



  雪川透过冰鳍静静的看著身体里面的家伙:「雾谷……出来!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冰鳍的身体突然剧烈的痉挛起来,我知道雪川呼唤的是足以左右那个家伙的最重要的

「名字」。就在跑过去扶住瘫软在地的冰鳍的那一瞬,我看见同样身穿旧式学生服的身影

从冰鳍体内脱离出来。



  与雪川一样,叫「雾谷」的家伙也是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少年。并没有一般死灵的那

种狂躁,被驱离的雾谷用困惑的眼神那麽悲伤,那麽悲伤的注视著雪川:「你是谁?」



  无法形容的表情阵风一样掠过雪川的脸庞。他避开了雾谷的提问,淡淡的说:「你在

找谁?」



  「我……」雾谷慢慢举起手扶住额角,痛苦的表情浮上眉头,「我在找和我约定的人

,他说,菊花会为我带路,菊花,在哪里……」



  「那是个什麽样的约定呢,雾谷?」



  雾谷脸上的痛苦越来越浓,他沾著血的手指纠缠著暗淡的黑发:「……约定,我知道

有个约定……可是我不记得了,不记得约定过什麽……」



  雪川悲伤的微笑像夜幕下静静开放的花:「……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雾谷刹那间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一动不动的凝视著雪川,异样的火焰燃烧在它

眼底□□「雪川……你是雪川!」



  我曾经在雾谷面前喊出过这个名字,可他完全没有想起,死灵是很固执的存在,如果

他不想听,就听不见,不想看,就看不见。除非他自己记起,否则别人无论向它提多少次

也没用。



  「我想起来了……雪川,你这个骗子!」雾谷用徘徊在失控边缘平静声音诉说著令人

震惊的事实,「说什麽最重要的朋友,说什麽重阳菊花开放之日一起把酒言欢,根本没有

菊花!哪里都没有!」



  「对不起……」



  为什麽道歉呢?为什麽不辩解呢?我扶著冰鳍,看著死灵的爱恨纠缠。



  「听我说,雾谷……」雪川微笑著低下头,把表情藏在低垂的刘海里,「我一直……

那麽胆小,在家乡也好,在日本留学也好,从来都交不到朋友,只有你向我伸出手;没有

勇气,不敢面对直面枪林弹雨,我只会躲在书斋里写些没用的文章,还说什麽抨击时弊,

只有你从来不嘲笑我;那个时候,我没有和你们一起走上街头,只有你没有指责我,还说

如果有命回来的话,重阳再聚……」



  「我不想听,雪川!」雾谷冷笑著,一步步逼近雪川,「胆小鬼可以原谅,背信者却

无可饶恕!」



  雪川完全没有回避,似乎已经决定甘之如饴的接受一切,我看见雾谷的手带著阴惨的

黑气伸向他。难道雪川要任化为恶灵的雾谷将自己拖进地狱吗?不但他们会一起万劫不复

,而且,我和冰鳍也可能会永远的困在这片幻境中……



  「明明是你自己看不见!雾谷!」我脱口喊出,「你的身边到处都是菊花,可你根本

不去看!」



  「住口,火翼!」雪川厉声呵斥我,可我顾不得那麽多:「雪川是太胆小没有勇气去

做什麽,可是著并不代表他的心就没有受到煎熬啊!他不能够行动,可是却一直在等你!

在你身上的死亡,在你身上的时间,在和他身上的是一样的!」我举起手中的菊花,连同

被我放入衣袋的那封信,「没有勇气表达的人所受煎熬,更加强烈啊!」



  「他听不见!火翼!」雪川黯然的阻止我,「我也知道这样下去前面就只有地狱,可

是我帮不了他□□雾谷他……根本不想听!」



  所以就准备一起堕入地狱吗?为什麽呢,明明如此的思念,近乎绝望的思念,可是为

什麽就是无法传达……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夺去了我手中的通草菊,我慌乱的抬起头,发现已经清醒的冰

鳍镇定的握著菊花和书信,缓缓的向雾谷走去□□「你侵占我的身体的时候,我也看了你

的记忆□□还不明白吗雾谷,你已经死了!」



  冰鳍近乎残酷的向死灵诉说著它们不得不听的事实,雾谷的眼神开始动摇了,而冰鳍

的声音波澜不惊:「你为某个约定自杀而死,只是被这个约定束缚在人间而已!」



  让死灵觉悟到自己已死是件残酷的事,失去了执念的寄托,灵魂将烟消云散,什麽也

不会留下。



  「冰鳍!」我和雪川的呼喊同时响起,但已经迟了。雾谷带著恐惧死死的盯著冰鳍:

「你胡说!」



  冰鳍冷笑起来:「那你说为什麽你的脸色那麽苍白?」伴著话音,雾谷年轻的脸庞瞬

间失去了血色,浮现著淡青的死影。「你说为什麽你的身上布满了伤痕?」大大小小的伤

口出现在雾谷的身上,洁净的学生服被凝固的鲜血所浸渍,我近乎无力的看这冰鳍不动声

色的说出最後的话:「最关键的一点是□□你怎麽解释你脖子上的那道伤痕?」



  结著血痂,皮肉翻卷的伤口出现在雾谷还带著少年纤细感觉的颈项上,大量鲜血涌出

所呈现的暗黑之中,依稀浮现著苍白的颈骨……



  雾谷困惑而缓慢的抬起手,抚摸著那道伤痕,然後抬起眼睛惊讶的环顾周围的我们,

好像在质问,又好像在求助:「我有什麽错?是雪川骗了我!我看不见他和我约定过的菊

花,一朵也看不见!」



  「你当然看不见。因为你死在初夏,死在没有菊花的季节!」冰鳍笑了起来,宁静而

冰冷,「今天……就是你的死祭!」



  「住口!冰鳍!住口!」雪川绝望的呼喊里,我听见了崩裂的声音□□彷佛强风吹过

沙之雕塑一般,细沙开始从雾谷的身体渐渐剥离……



  雾谷难以置信的看著从自己身上崩解下来的粉末,徒劳的想捕捉它们,彷佛这样就可

以阻止自己步向毁灭的命运:「我不要!我不要这样就消失!我还没有完成和雪川的约定

!」



  明明他就在你面前啊,明明他想见你的心情和你想见他的是一样的啊!被执念束缚的

死灵,为什麽就是看不见呢……



  冰鳍指著雪川对雾谷说:「这个人得到你在狱中自杀的消息後,知道你一定会被约定

所束缚,所以他一直在找能做出永不凋谢的花朵的人,他要让菊花不分季节永远开放,引

导你来到他的身边……」



  寂寞的笑容浮现在雪川的脸上:「可惜太迟了,那时我没能引导他,现在也只能眼睁

睁的看著他消失……我总是……什麽也做不了……」



  冰鳍深深的注视著美丽的幽灵:「知道吗雾谷,是你看不见他留在菊花上的思念,那

种直到死後都没有停止的思念,这个人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没有来,一直都没有□□」冰

鳍静静的举起了手伸向雾谷,他的指间,握著那枝菊花□□缚著书信的通草菊:「雾谷,

背信的人,失约的人□□是你!」



  雾谷迷惑的睁大双眼,犹豫著伸出正在崩散的手指,接过了花枝和书信□□在看见薄

纸上异国文字的那一瞬间,感情的飓风席卷了他整个脸庞……



  他那只正在化为齑粉的右手慢慢抬起,按住苍白的嘴唇,低垂的睫毛遮住了深邃眼睛

里的神色,但那不住的轻轻抽搐的紧锁眉头却透露了他内心巨大的波澜……



  雾谷的肩膀轻颤著,彷佛被丝弦牵拉著一般,他慢慢转向雪川,抬起头……



  美丽的幽灵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无边无际的菊花幻象冲破了阴暗的囚室,一直

伸展到天边。



  「雪川……原来你种了好多菊花啊,酒在哪里?」这包含了太多情感的句子竟然成了

雾谷最後的言语,从他向雪川伸出的那只手开始,崩解的态势不可遏抑的爆发开来,雪川

惊呼著,徒劳的挽留著那四散的飞灰。



  伴著飘落的那枝菊花,残留在雪川眼中雾谷最後的表情,是微笑……



  雪川茫然的收回伸向飞舞在虚空之中的灰烬的手。虽然背对著我和冰鳍,但我们依然

可以从他抽搐的肩膀上看出无法掩饰的哭泣的痕迹,他的力量似乎正伴著眼泪流失,穿著

学生服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终於,可以走了……」卷著菊花瓣的风传来了他叹息般的

声音,「谢谢你们,我的孩子……」



  通草菊和书写著日文假名的薄纸,散落成金色的灰尘……



  视线被风中飘舞的灿烂金色花瓣所遮蔽,等我再次看清眼前景物时,雪川已经不见踪

影,一条小路出现在他曾经站立过的地方,远远的路的尽头,是我们的家。



  「雪川,是爷爷啊……」冰鳍突兀的话语让我著实大吃一惊,可他却面不改色,「你

没看出来?果然很迟钝!雾谷把我们当成了爷爷,就是因为他死的时候,爷爷正是我们这

个年纪。」



  记忆渐渐得连成了线,留学日本的祖父,做通草菊的祖母,《菊花之盟》的传说,写

著日文假名的书信,被认作冰鳍的雪川,被当作雪川的眼睛的,我的眼睛……



  「怎麽会?爷爷在那种东西面前不是一直用讷言这个名字吗?而且雪川他……那麽年

轻!」我还在做垂死挣扎,冷汗都流下来了□□我居然对指责祖父偷看我的《御法度》…

…



  「那是爷爷的思念啊……与少年时代相连的,永远年轻的思念……」冰鳍笑了,「爷

爷年轻时是文学青年呢,雾谷和雪川,应该是他和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取的笔名吧……」



  代表梦想的名字,就是爷爷最重要的名字吗……



  「这是你偷看雾谷的记忆知道的吧!」我不屑的看著冰鳍,「你还知道什麽?」



  「《古今集》里的一首和歌!」冰鳍意味深长的笑了。



  「和歌……」我的脑中浮现出那缚在菊花上的日文书信,以及雾谷看信时那微妙变化

著的容颜。



  「此身如朝露,惟惜与君缘。相逢如可换,不辞赴黄泉。」冰鳍加快步伐跑到了我的

前面,我看不见他吟咏这首歌时的表情,在通向家门的路上,远远的传来他活力十足的呼

唤:「要走了,火翼!」



  回过头,我注视著那一望无际的清澄的金黄色,这片菊花,以後也不会再看到了吧…

…



  所以,在离开之前,就让我把这片沾染著思念的景色,永远的映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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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不能够再拥有时, 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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