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天狮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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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uesky0226.bbs@ptt.cc (奈落), 看板: marvel 标 题: 【转贴】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天狮子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 (Sun Oct 9 15:52:02 2005) 转信站: Lion!news.ntu!Spring!ctu-peer!ctu-reader!news.nctu!ptt Origin: sally.csie.ntu.edu.tw 天狮子 ……於是天狮子就乘著狂雷,从天而降…… 这一刻,清醒像锋利的剪刀,一下子切断了我本来就不太深入的梦境。颠簸的车厢里 ,坐在前排副驾驶席上,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冰鳍回过头来:「火翼,做噩梦了?」 刚做的梦,一睁开眼就不记得了……我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向车窗外,虽然刚过中午 ,可这种参天林木中的山路依然十分幽暗,开车的是冰鳍的父亲,也就是我叔叔重华,我 家不得不赶在八月台风多起来以前修缮世居祖宅的屋顶,可旧梯子坏了,店里卖的又根本 达不到老房子那种高度,於是叔叔就和邻省山里的远亲联络,租辆小卡车去那里拉一些高 大的竹子回来自己打梯子。 「我小时候去过!那个狮子村漂亮的不得了啊!」重华叔叔鼓动放暑假的我和冰鳍和 他一起去,「而且村子很快就要废掉变成水库了,不去就没啦!」 所以就来了,居然没有考虑到少根筋的重华叔叔根本没弄清路,车在这片陌生山林崎 岖的道路上从一大早一直颠到现在。我叹了口气,把自己埋进座位里。有些奇怪啊……山 林明明应当是充斥著灵气的地方,可这里意外的宁静,没有孤魂,没有木灵,没有魍魉, 平静得像死去了一样…… 「听到什麽声音没有,火翼……」前排的冰鳍忽然问道。我把头伸出车窗外,微微湿 润的风送来了若有若无的散碎声音,像冬日降落在指间的细雪一般,那是无数的细小铃铛 发出的冰凉絮语,唠唠叨叨的敲击著我的耳膜。我问冰鳍:「是铃声吧?」 「铃声?我怎麽听不见!」重华叔叔大笑起来,「不过狮子村村长家门口挂著好大一 串铃铛呢,看来是走对路了!既然你们听得见,就指路吧!」 事情不会这麽简单,遗传了很久以前过世的祖父的能力,我和冰鳍拥有看得见那些东 西的眼睛,不像我只能听见有实体的东西发出的声音,冰鳍甚至连那个世界的声音都可以 听见。可如果我们听得见而叔叔却听不见的话,那这声音一定不正常。 不知来自哪里的铃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浓绿的山坳後面,几家的白墙黑瓦探出头来 ,疏淡得彷佛不经意的戏笔。我和冰鳍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村子规模不小,可就是有点 不对啊,说不出来不对在哪里,也许……太安静,太乾净了吧。然而重华叔叔发出了快活 的喊声:「到了!这里一点也没变呢!」顺著窄窄的土埂,他毫不减速的驾车直奔一户人 家门口,这家的房子虽然和村里其他的一样式样古旧,但却格外气派,露出美丽木纹的重 檐下悬垂著巨大而耀眼的火焰,那是好大一串铃铛。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便是这狮子村村 长的家。 「已经来了啊!重华二哥。」一个中年男子走出老屋,听称呼他应该比叔叔年幼,可 看起来却苍老了很多。他客气的把我们让进屋内,屋里乾净宽敞,可是铃声却格外嘈杂。 「吵死了……」冰鳍揉著额头,吃力的靠在了椅背上。虽然山里比较凉爽,可铃声一直在 耳边,滋味实在不好受。我给冰鳍扇著风:「屋里特别吵呢……」 重华叔叔毫不在意,只是一味的向村长询问哪里有好竹子,可那个村长一听见冰鳍的 抱怨,眼光马上就变了,他犹犹豫豫的窥看著我们,终於按捺不住:「这两位……是二哥 家的?」 叔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疏忽:「哎呀,你瞧我都忘了□□大的是空华大哥家的,这个 才是我儿子!」他揉了揉冰鳍微带茶色的头发。 村长忽然变得意外的热情:「我记得二哥你和空华大哥是双生子吧,我们这里双生子 算一个人,这两位也就是隔水不隔山啦!」这算什麽话! 「你家时虎也差不多大吧?」叔叔问起了村长的独子,「没回来过暑假吗?怎麽没看 他?」 「他刚好出去!」村长似乎不太喜欢讲自己的孩子,迅速的转移了话题,「这几天我 们村里正要举行祭典,不如让孩子们留下来玩玩吧!」 「好啊好啊!」对於这个邀请,叔叔好像比我们还要热衷的样子。 「乾脆借个亲戚的喜气,请你们家少爷在祭典中舞狮子祈福吧!」村长的态度有点得 寸进尺了。 「没问题!」叔叔一口答应了下来,冰鳍抱怨起来:「爸爸,舞狮子这种事,谁会啊 !」 「不难,不难的!到时候只要披上狮子舞衣跟著铃声走就行了,就是门前的那串铃! 」村长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我们身上,「两位少爷……都『听得见』吧!」 我立刻把脸转向另一边,脸色难看起来,冰鳍知道事情不妙,忍住笑解释道:「这是 我堂姐!」 为了避免那些东西的纠缠,我和冰鳍的头发都没留长,加上小的时候被祖父隐藏性别 教养,所以到今天我们两个人也习惯像小时候那样穿相同的衣服,就算我现在没有穿裙子 ,也不能把我当男生吧! 那个村长却放心的出了口气,不但没有道歉的意思,而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 还在发愁让哪位少爷舞狮子好呢,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不用考虑啦!」这算什麽人家? 还懂不懂礼貌啊! 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村长满足的带著叔叔去後山选竹子去了。居然要住在这里,简 直是噩梦,难道这家没人听得见这吵闹的铃声吗?我和冰鳍洗了澡,换了村民自家织的青 朽叶色土布单衫,马上逃到了屋外去了。开满野花的小路上铃声不至於响得这麽厉害,好 像质问一样。 「什麽祭典啊?」我踢著路边的石子,「没有听说过七月里舞狮子的,又不是过年! 」 冰鳍的气色还没有恢复,他点了点头:「看起来舞狮子是这个祭典的最重要的部分, 就算深山里的风俗奇怪一点,也不该让外乡人来主祭吧,而且,火翼你听出来他们选择舞 狮人的标准了吗?」 我用描著芒草和萤火的团扇支著下巴:「他好像说我们都『听得见』铃铛的声音…… 难道,不是人人都听得见,只有听得见的人才能舞狮子吗?」 「所以才奇怪呀……」冰鳍低下了头,「祈福祭典即将到来,可这村里却没有一点喜 庆的气氛。」 我勉强的笑了笑:「可能是个比较庄重的祭典吧……」暗淡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林叶, 用金灰色的细线描绘著碧蓝的朝颜花纤细的轮廓,已近黄昏了。林间的小路掩映在孔雀羊 齿华丽的叶瓣下,转过了一棵横躺的朽木,一片丝绒般的苔原展现在我们面前□□湿润, 丰厚,苍翠,还有用眼睛也能感受到的柔软,果然只有多雨的南方山林可以养出这麽精致 的苔! 「真不得了!」我惊得连扇子都丢了,「可得挖一点带回去铺在庭院里面!」看著我 摇摇晃晃的踏上苔原,冰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看你把鞋印都留在上面了!当心!」 苔还真滑啊,如果一个不当心…… 「如果不当心就会掉下去!」陌生的声音在背後响起,「许多人就是这样掉进雷渊的 。」 我和冰鳍不约而同的回过头,苔原边缘站著一个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少年,一瞬间,我 产生了直视夏日正午阳光一般的晕眩感。带著明朗的笑容,少年伸手指向我前方□□因为 地形的关系,初来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平滑的苍苔下竟藏著一眼深潭!那眼石潭像地狱 张开的巨口,黑沉沉的潭水如同凝固了一般。这眼潭给人的感觉……非常得不好!虽然周 围什麽也没有,可是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脸都吓白了,跌跌撞撞的逃回冰鳍身边,忙不迭的向少年道谢,少年还以爽朗的笑 声。 「对了,你就是时虎吧!」忽然想起村长那个与我们差不多大的儿子,我立刻脱口而 出。冰鳍轻轻咳嗽提醒我注意礼貌。 「时虎!」少年微微的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对对对,就是我呢!」运气真 好,我猜对了,就连时虎本人都吃了一惊呢!「那你们就是要舞狮子的人了!」时虎坦率 的打量著我们,「真是的,也不能请女孩子来舞狮吧!」这回轮到冰鳍发火了,的确他是 长的秀气了一点,常被当成女生呢。我拚命忍住笑:「要舞狮的是这个,我堂弟!」 「我说嘛!」时虎的反应几乎跟那个村长一模一样,果然是一家人!不过他好像非常 容易亲近,我们便向他打听起祭典的事来。「这个祭典啊,其实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举行了 。」时虎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说人们刚在这里定居时,山里的邪鬼吞吃人魂,山民便 向天空祷告祈求保护……於是天狮子就乘著狂雷,从天而降……」少年的话语,好熟悉的 话语…… 「天狮子……」山路上那个梦的碎片反射著时虎的语言之光,在我的脑中重新闪烁起 来…… 「是啊,这个祭典就叫天狮子祭!就在这片苔原举行。」时虎点了点头,「你刚刚差 一点落下去的那个深潭就是天狮子下来时的雷打出来的,所以叫雷渊!那里就封著山林里 的邪鬼!」 难怪我觉得那眼深潭无比险恶! 「夜晚的山林很危险呢!」时虎指了个方向,「你们回去吧,千万不要往路的两边看 ,这是我们山里的规矩!」风掠过林梢,发出异样的呼啸,天已经暗了。 「你呢?」冰鳍难得的开口了。 「我?」时虎笑了起来,转身向著雷渊,「我还有事!」从某个角度看他的眼睛起来 有些异样,那瞳孔看起来就像温润的黄玉一样。 「那就晚上见了!」我拉著冰鳍踏上了归路。林间的能见度虽差,可是路倒不难走, 很快铃声飘了过来,越来越响,一下子就看到村长家门了。就在进门的那一刻,一只手撑 在门框上拦住我们。 「回城里去,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迎接我们的是严厉的斥责,「别想介入祭典 !」 乘著微弱的天色,我看清骂我们的人是个少年,带著山林特有的粗犷气息的脸上有著 不太相称的阴郁表情,也许是因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的缘故吧。「时虎!这一位少爷 是主祭!这麽没礼貌,小心我把你关起来!」村长的斥骂从杂乱的铃声里传出,我们清楚 的听见他呼叫这个少年□□时虎。 我和冰鳍面面相觑□□他是时虎?如果他是时虎的话。我们在林间遇见的那个……是 谁? 铃声激越起来。时虎恼恨的瞪了檐下的铃铛一眼,不情愿的收回手跟在我们後面进了 主屋。从灯光下看他倒是个沉稳的少年。 「我爸爸呢?」冰鳍发现了屋子里没有重华叔叔的身影,立刻问道。 村长笑了:「二哥他因为砍了太多竹子一时带不下来,就住在林子里的狩屋了!」 「什麽!你让爸爸一个人住在山上!」冰鳍很难得的失去了自制力。 「不用担心,那里很安全,主祭!」村长对冰鳍恭敬的称呼里有不怀好意的味道,「 您只要安心的舞狮子就行了。明天祭典结束村里人手一空□出来,就上山帮他运竹子下来 !」 越来越不对了!如果叔叔不回来,我们就得一直呆在村子里!难道他们这麽怕我们在 祭典结束之前离开村子吗?我喊了起来,「你们这是强迫人家参加什麽天狮子祭!」 一瞬间村长的脸色变了,他推开椅子逼近我:「你说什麽!天狮子祭!谁告诉你们的 !」 我畏惧他的狂气:「村……村子里其他人讲的……」 「说谎!」村长一声断喝,「这个村里除了我家没有人知道天狮子祭这个名字!你们 碰见了谁?他跟你们说了什麽!老实说!」这个人一步一步逼近,迹近疯狂…… 忽然,凌乱疾响著的铃声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刺入了我的耳膜…… 村长的动作停止了,他有些恐惧的回头看了自己的独子时虎一眼,那位阴郁的山村少 年眯起了沉著的细长眼睛:「又开始了……天狮子的诅咒……它一定不原谅我们废村建水 库的事……」 「它果然不让我们离开这里!」村长的喉间发出破碎的低语,「它果然要杀光每一个 人!」急促的敲门声猛地炸响了,屋外有人咒骂村长任意决定废村,哭诉家里有人因此得 了疾病,一下子倒地不起。 「我去看一看……」村长慌乱的穿上外衣,吩咐时虎,「你看好他们,决不能让他们 逃了!」怀著尖锐的不祥感,我和冰鳍看著村长的背影消失在狮子村纯粹而浓黑的夜色中 。 时虎冷笑著环抱起双臂:「你们……去过雷渊了吧!」他指了指我的鞋□□鞋上还残 留著苔原的苍苔,「你们见到了吧□□那个天狮子!」 ……在雷渊旁边,我们只见到那位阳光般爽朗的少年,不是灵体,因为我听得见他的 声音;也绝对不给人妖怪的感觉,他完全像人类,甚至比人更亲切温暖,难道他就是…… 天狮子! 「这个天狮子祭……是牺牲祭典吧!」冰鳍冷静的看著时虎,「说白了就是用人做的 ,血祭!」时虎冷冷的瞥了我们一眼。冰鳍毫不畏惧:「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说起 来是祈福的狮舞,可整个村里却连一点练习乐器的声音也没有,就连锣鼓声也听不到!」 「对啊!祭典在那麽滑的苔原上举行,听铃声引导的舞狮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进雷渊 里去!主祭是外乡人不会很危险吗?」我也质问著。 「这个祭典就是要把舞狮人引到雷渊里去!狮子是嗜血的动物,平息天狮子的诅咒, 就要用人命!」冰鳍注视著时虎,「虽然其中的细节我是弄不清楚,可是如果没猜错的话 ,时虎,你也听得见铃声吧!这次的祭品□□本来应该是你!」 冰冷的笑容从时虎的眼角扩散了开来:「是的,如果你们不来的话,去天狮子那里的 ,就是我。」 这一刻,我犹豫起来,如果苔原上的那个少年要的只是人命的话,为什麽当时要提醒 我前方的危险呢?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把那个笑容爽朗的少年和嗜血的恶魔联系在一起;更 何况,传说中他是作为保护者降落到人间的啊!我低声自语:「我觉得,天狮子,应该不 会那麽凶残……」 「火翼!」冰鳍责备我,「这座山连一个魍魉也没有,却完全不给人乾净的感觉,就 是因为有强大的东西在啊!」的确,少年给人的感觉,存在感强的过分! 「那也不能就说这个东西是邪恶的啊!」我反驳,「他怎麽说也算救过我!」 冰鳍冷笑:「不管那个少年是善是恶,你没有看见吗,他的眼睛,狮子一样黄玉色的 眼睛!」 「少年?」时虎眯起了细长的凤眼,「你们在雷渊边遇上的是个少年?」 「是啊!不然你说是什麽?」 「我说的天狮子是……雷渊边的巨石□□狮子形的巨石啊!」时虎露出了不可捉摸的 表情。 「没有啊!」我迷惑起来,「雷渊边上有巨石吗?」冰鳍摇头表示他也没看见时虎说 的东西。 一瞬间,时虎严厉的眼神变了,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暖,「跟我来!」 站在门口那串巨大的铃铛下,圆铃在夜色里浮泛著浅浅的金光。「仔细看!」时虎低 声说,我和冰鳍凑近几乎垂到地面的铃串,朦胧的光晕里,我们惊讶的发现□□所有的铃 铛都没有那颗发声的小珠!难怪一般人听不见所谓的铃声!这根本不是能够发出声音的铃 铛! 我喃喃自语:「我们听见的那个,究竟是什麽声音?」 「来了!」时虎指向黑暗,远远的林树依稀的轮廓间,一点小小的金光慢慢飘近,不 是萤火□,虽然一样渺小,但那是更辉煌的光芒!这点微光迤逦飞近,就在我们面前没入 那一串重重叠叠的金铃中。 「那家的病人刚刚去世了!」时虎冷笑起来,「明白了吗□□这些铃是被天狮子的诅 咒带走的人化成的,铃声就是那些无法升天的灵魂发出的悲鸣!」 在我和冰鳍震惊的表情里,时虎慢慢伸手,扯住冰鳍的头发将他拉到面前:「……逃 吧……」 往哪里逃呢?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逃了。这夜间的山林为什麽这麽静呢 ?就像闷罐一样!有点□声也好,有只夜鸟也好,就算有头野兽也无所谓□□这死一般的 寂静才真的让人无法忍受! 慌乱里我滑倒了,冰鳍在扶我时捡起了某个圆形的东西,那不是自然物的形状!伸手 不见五指的丛林里,凭著触感,我们判断出那是把扇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扇子上应该 描著芒草和萤火□□这是我丢在雷渊边苔原上的扇子!这里是……雷渊!不能动!黑暗中 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雷渊里! 这时我们才想起违背了少年的忠告□□夜行在山林中,绝对不可以往路的两边看! 视野忽然间被柔和的金光照亮了,细碎的铃声响□蔓一样伸展开来,那串巨大的铃铛 竟然泅渡过无边的黑暗,尾随我们而来!「还好没逃掉!就这样开始吧,天狮子祭……」 铃声中传来村长异样的语声,狮子舞衣的轮廓被萤光够勾勒出来,狮头下是村长失控而狂 喜的脸,「把你们,交给天狮子!」 「我们不是你儿子的替身!」冰鳍拦在我前面大喊。 「哦……已经知道了嘛?这可由不得你呢……城里的小孩子怎麽会明白,不公平啊! 我们一家一直就是天狮子的祭品!」村长的诡异的笑脸曲扭了,「这村子里一直流传著天 狮子的传说:早年人类无法在深山里生活下去,我的祖先便向山里的天狮子祈求,天狮子 保佑平安和丰收,可代价是吞吃村民的灵魂。为了躲避狮口,灵魂化为铃铛等待升天的机 会!我家供养这些铃,每代家长在某一年七月鬼门开时,在天狮子祭里投身雷渊!乘天狮 子只顾著啃食我们的灵魂的时候,让村民们的灵魂升天!」 一瞬间,有风吹过我的脑海……山道上那个消失的梦在我的心里明明灭灭,不太一样 啊□□村长的传说和少年的传说…… 「我亲眼看见父亲被雷渊吞噬,那个时候才两岁!那种恐惧,即使那麽小都无法忘掉 ……」村长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後来我就不怕了……是谁规定的,谁规定我们非死不可 ……不就是个传说吗?我们活到今天难道是仰仗天狮子的力量吗!是我们自己在山里开出 农田,修建家园!什麽天狮子,只会在祭典里出现夺走人命!这村子心甘情愿供养雷渊的 天狮子这种恶魔!我居然要为这样的村子卖命?」 越来越奇怪了……那个少年不是说雷渊里封著的,是天狮子制服的吞吃人魂的邪鬼吗 ? 「什麽天狮子祭!我偏不举行!」村长举起了直拖到地面的铃铛,「看见了吗,从我 父亲死去後积累下来的魂铃,这麽多,每天都在吵!可是和活著比起来,这点声音又算什 麽?我决不会被天狮子吃掉!时虎也不会!」村长举起狮子舞衣,慢慢靠近冰鳍,「我要 放弃这个村子,让天狮子永远的沉在水底!你就是最後的祭品!别怕,这铃声会引来天狮 子的,一下子就好了!你就代替我的时虎……」 「你真的认为……逃得掉吗?」沉静的语声里,出现了,另一头狮子……少年的身影 出现在雷渊的另一边,在他的身後是一块巨大的怪石□□狮子状的怪石。 白天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这块石头啊! 「是……时虎!那里是禁地啊!会死的!」村长一把抛下了铃铛和舞衣向雷渊跑去, 想要带回犯忌的儿子,他跑得那麽急,好像忘了这里是苔原,前面就是雷渊啊…… 在村长的眼睛里,这个少年就那麽像时虎吗?我明明看见□□他有著黄玉色的眼睛! 「站住!那个不是时虎!」我和冰鳍不约而同的大喊,然而已经晚了,无声无息的, 村长在雷渊的上方消失了。并不是掉进去的,因为连一点水声也没有,村长简直就像,被 吞掉了…… 一瞬间,那串魂铃沉默了,它们静静散开,纷纷向雷渊上空聚集,这种安静只持续了 片刻,伴著突然震响的疯狂的铃声,一个巨大的魂铃从雷渊里升了起来,那种凄惨的声音 ,简直就像村长的哀号! 黄玉般瞳色的少年语声里有血的味道:「我不客气了!」他已准备好享用这份灵魂的 盛餐! 「天狮子!」我大叫起来,「你就是天狮子吧?你在干什麽!妖怪才吃人魂啊!」 少年笑了,却全然不是黄昏初遇时那开朗如阳光般的笑容:「我就是妖怪呢,小姑娘 !」 妖怪?明明他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啊……「为什麽要说自己是妖怪呢?你救了我的! 」我拉住冰鳍,「天狮子不是妖怪!是不是冰鳍!你也说话啊!」 「太过复杂的事情我是不明白……」冰鳍垂下了眼睑,「让躲在那里的家伙来说吧! 」他转向魂铃萤光的死角,一声叹息从黑暗里响起,那是时虎的声音。 「好久不见。」时虎的声音沉稳而温柔,「天狮子……」那枚无法脱离雷渊的巨大的 魂铃疯狂的鸣动起来,众多细小的铃也随之无声的乱舞,彷佛在警告时虎,让他赶快离开 。 「逃不掉的……父亲。」时虎低下头,悲伤的笑了起来,「一旦村子变成水库,雷渊 的水也会□滥,溢出深潭!到时候整个水库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雷渊!我们还是逃不开, 天狮子的诅咒!」 「天狮子……不是那麽凶残的东西!」我惊讶於自己的固执,到这个时候我还是坚信 少年的无辜。将头转向巨石下沉默的天狮子,我一字一字的:「那些残酷的事是雷渊里封 著的邪鬼做的,对不对?我不相信你会这麽做……因为你的笑容……真的很亲切,就算是 妖怪,也很亲切……冰鳍你也说话呀!」真该死,我无法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啊! 冰鳍静静的点了点头。虽然一直对来历不明的少年抱有戒备的态度,但冰鳍依然无法 否认他身上的温暖气质,可魂铃嘶喊著,震耳欲聋…… 「什麽邪鬼,骗你的!」天狮子开口了,用绝望的轻描淡写,「都告诉你不要相信妖 怪!」 「你怎麽会变成这样!」时虎打断了天狮子的话语,「小时候,你救了落进雷渊的我 ,那个时候的你到哪里去了!我曾尽力的说服父亲,说你并不凶残嗜血,可是你却诅咒了 整个村庄!」他一步步的走近雷渊,「如果你要的只是人命的话,现在就给你!我家的血 脉从我这里断绝,你对血的渴望也该就此停止了吧!请你放过这里的人,去水底沉睡!」 不是这样的!一定有那里出了问题!山道上的梦,冲撞著记忆的冻土□□「你在跟我 定契约吗?你有这个资格吗?」天狮子的话语忽然冷酷得如雷渊一般,冷酷而寂寞,「我 还以为,只有时虎是不一样的……」 「那你想要什麽?」时虎离雷渊越来越近了「说啊……你这……任性的家伙!」 前面,就是雷渊了啊!「不要过去!」我惊叫著跑了起来,想去阻止笔直向前的时虎 ,冰鳍几乎和我同时起跑。苔原湿滑无比……脚底,空了…… 好像,漂浮在温暖的水里。小铃在我周遭,像无数闪光的水泡;我的头上,挂著那个 村长化成的巨大魂铃□□我竟然,悬浮在雷渊上空! 我转头四顾,大声喊同样悬浮中的冰鳍,却突然的发现在这里我和人间的鬼魂一样无 法出声!冰鳍慢慢飘近我,指向下方,我惊得捂住了嘴□□雷渊边的苔原上竟躺著冰鳍和 ……我自己! 灵魂离体!这可是一份宝贵的经验,如果我的生魂还能平安的回到身体里的话…… 冰鳍打了个手势,我转过了头……温润的黄玉色光芒包围著两道人影□□时虎和天狮 子少年。 「你还有什麽话说吗?」天狮子以猫科动物般优雅的步态轻轻走近时虎,微微仰起头 。 时虎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著对方黄玉色的眼瞳:「我以为……你已经不想再听我说话 了。」 「明明是你们,先不愿意和我说话。」天狮子笑了,露出了两粒小小的虎牙。 人间的少年伸出手,摸了摸天狮子蓬松的头发:「救我的时候,我要抬头看你,可是 现在我已经比你还高了……好像和你这样的人说这种话有点奇怪,可是……」时虎深深的 呼吸,「对不起。」 天狮子像困惑的小动物一样偏著头,似乎无法理解时虎话里的意思,时虎淡淡的笑了 :「是我们的祈祷让你存在,是我们一直无节制的索取,让你变成今天的样子……对不起 ……是我们不好……对不起……」时虎慢慢的低下头去,声音也越说越低,似乎无论如何 他也说不出那最後的话语…… 天狮子用力撑起时虎的身体,从下方直视著他的眼睛:「不要道歉,时虎,你尽管说 !」 时虎的笑容那麽悲伤:「吃掉我的灵魂後你就回去好吗?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 你谈条件,可是,拜托你回去……你已经不必再为这个村子做什麽了,这里会沉睡进水底 ,大家也会离你越来越远,然後渐渐把你忘了,你一个人,会寂寞吧……」 惊讶一瞬间融化在天狮子那美丽的眼眸中,渐渐的,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笑容:「好 像又看见了……最初向我祈祷的人……」他低头的动作里有与少年的外貌不相称沧桑感, 「虔诚的心,以及直接来自这样心灵的完全没有欺骗的语言,不过他把我当成了神,要用 自己及後人的灵魂来换我对山村眷顾;而在你眼里,我是朋友……对不对,时虎,我是朋 友?」 时虎再一次抚摸著天狮子的短发,微笑著,他什麽也没说。 一瞬间,萤光飞散,那枚悬浮在我们头上的巨大魂铃彷佛被看不见的手攫住一般,笔 直的向上飞起,我和冰鳍抬头时,魂铃骤然停住,停在两排白亮的獠牙之间□□是狮子! 不,那不仅仅是狮子,出现在半空中,强大而温柔,高贵而自由,残酷而圣洁□□那是美 丽绝伦的庞大神体啊! 虽然是熟悉的少年的声音,但却格外的庄严:「天狮子是我,邪鬼也是我,保护村庄 ,带来丰收的是我,诅咒这个村子,要吞吃人们灵魂的,一样是我!」半空中的巨大狮子 将黄玉色的瞳孔转向我和冰鳍,「你们觉得我温暖,是因为你们用温暖的心看我,人们觉 得我残酷,是因为他们的心中怀著对我的恐惧和敌意!我照映出的,是人们自己的心啊! 」 想起来了:山道上的梦里我曾见过这辉煌的神体□□天狮子,是被人类的欲望实体化 的,这片山林自然之力的化身! 符合人类要求的部分,被神化为天狮子,以巨石之形接受人们的献祭;违背人类要求 的部分,被赋予禁忌的邪鬼之名,被封入雷渊。而自然本身,又怎能由人类的善恶来衡量 ! 时虎静静的注视著半空中天狮子,彷佛用进了一生所有的感情。 所有的魂铃在刹那间鸣动起来,但那是无比柔和的共鸣,在这美妙的声音里,它们渐 渐开始上升,像无数流星返回天国,在没入天空深处的几秒之後,铃的清响再度传来,霎 时,辉煌的铃之流星雨倾盆而下,撒向这一片亘古不变的山林□□灵魂无法升天是因为对 这片山林的眷恋啊,用双手建立起来的这片家园才是山民们唯一的天国。 在金色的疾雨中,天狮子缓缓的起飞了,伴著狂雷,那火焰般的鬣鬃向空气里抛□著 眩目的光炎,他依依不舍的绕著雷渊上空飞舞著,最後曳著长长的光流,与魂铃一起,投 身入苍莽的黛色群山…… 那一刻,我看见那位名叫时虎的人类的少年,用最虔诚的表情向悠远的群山张开了双 臂…… 清醒像锋利的剪刀,一下子切断了我本来就不太深入的梦境。颠簸的车厢里,坐在前 排副驾驶席上的冰鳍回过头来:「火翼,做了什麽梦?」他指了指我的鞋,表情里有无法 言传的复杂感情。 我低头,看见了沾在鞋上的苍翠苔痕。「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投去了会心的笑容。 冰鳍淡然的笑了,转头向外。路上山林的精灵们喧闹著,摇动浓绿的枝叶扑打著车窗 ,将小石子推到我们的车轮下,尽情的恶作剧。山里充满了甜美的生气。 就在开车的重华叔叔欢呼著「到狮子村了」的时候,我看见映在照後镜里的山路尽头 站著一位开朗的少年。虽然隔的那麽远,但他强烈的存在感依然像此刻的烈日一样咄咄逼 人,我甚至看得见,他那双如黄玉般温润的眼眸…… 「天狮子!」我和冰鳍几乎同时发出欢叫转回头去,可光影斑驳的山路上,什麽也没 有。 在叔叔「见鬼了」的说笑里我和冰鳍相视一笑□□还没有离开,还是不愿放弃人类吗 ? □□仁慈的自然啊…… -- 当你不能够再拥有时, 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202.178.194.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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